入夜以后的扬州闹市和其他江南大镇不同无多,一样的车水马龙,歌乐彻夜。春霖山庄余众零散留宿在旧城东南靠近运河的繁华贩子,丘胤明在张天仪住的同福堆栈门口上马时,只见这堆栈前夕市喧哗,对街上一排宵夜铺子里蒸笼炒锅烟气升腾,挑担发卖茶水甜汤的来回穿行,另有修脚挖耳的,剃须篦头的,人来人往,买卖红火。
“丘公子,传闻你旧仇得报,可喜可贺。”张天仪大步走上前来,一面叮咛侍从:“快去筹办热水,为公子洗尘。”又对丘胤明道:“可曾见了朱庄主派去策应的你的人?”
“要不,我今晚去城里,看看他们在干些甚么?”丘胤明侧目摸索。
龙绍攒了攒拳头,无话可说,瞪眼看着他洁净利落地走了。
丘胤明回想起那夜交兵,霍仲辉负伤一幕,顿时迷惑重重。
灵光一现,丘胤明随即从另一面的窗户翻出,攀上屋顶。蒲伏向下望去,公然,张天仪出了堆栈。此时街上早已没了买卖人,冷火秋烟,张天仪的身影晰然夺目。丘胤明提气敛息,居高临下紧随厥后。
一旁崔善劝道:“宗师,错怪啦。公子探到很多西海盟的事情,方才还在同我等叙说呢。”
“父亲他并不知我已来过这里,就当是我心血来潮想去城中找他们聚一聚,寻些乐子,有何不成。我现在去,到时夜色也深,总不见得撵我出来不成。”
心中俄然闪现出各种假定,可此时得空思虑,丘胤明紧握刀鞘,持续跟从他们回到堆栈。低身潜伏屋顶上,借着点灯光,终究看清楚了来人面貌。
起先,丘胤明还未将那药材买卖太放在心上,可得知朱正瑜和龙绍已接二连三地曾为这些东西翻脸,不由重新考虑,或答应借这事让龙绍和张天仪反目更深,也未可知。再之,迩来对于朱正瑜的处境,他已悉数体味,朱正瑜本是个豪放尚义之人,陷足于这险恶无忌的江湖争锋中,可谓身不由己,不免令他动了几分怜悯之心。因而对李,钟二人道:“这事说大不大,可眼下不大承平,切莫张扬。”
本来张天仪和西海盟的来往从未断过!丘胤明伏在屋顶,将数月以来和张天仪有关的动静一一回想。当初他既能策反杜羽,必驳诘得偶合,现在不知又搭上了谁。西海盟前番派出杜羽刺杀他不成,恒靖昭该不会就此干休,说不定还派过别人。莫非张天仪已然逃过两劫,再施结合之策?此次不但同西海盟持续了来往,连丘允也已参与到运营当中。想到此处,心头一震,周身毛孔皆紧。有此能者,西海盟唯有一人!
“我看公子今晚仿佛不大欢畅。如何,有何不顺心的事?”张天仪言辞体贴,目光灼灼。
丘胤明心想,早上那两个也不知是谁的部下,此时不能松口,因而调转话头道:“下头天井里的货色,但是张先生的生财之宝呵?”待张天仪朝他看来时,装着酒后话多,微微眯着眼,含笑道:“张先生,传闻你有外洋仙方,既能医疑问杂症,亦能排解忧愁,更能益寿延年。可从未听你细说过,道闻不如亲领,不知可否拿出来让我等见地一番?”
在坐其他人等听得一知半解,更加猎奇。张天仪冷眼扫过丘胤明半醉不醉的神情,不愠不火地对其他人说:“不错,张某确切曾偶然中得来一些摄生灵药,正欲动手依方调制,尚未成形,故此未曾对众位提及。”转眼笑对丘胤明道:“没想到,公子竟有兴趣?我还觉得,只要那些沉迷声色的官僚天孙才有兴趣,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