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褚听了这话却为莫非:“下官常日里审个案,诉个状子倒还在行,何如举子出身,不熟谙传胪的端方,恐难当此任。”
他堂堂府尹出亡都避到宫里头去了,还将这苦差事甩给他?想得美。
周萍借机道:“回禀大人,衙中有一知事,乃进士出身,当年受教过传胪仪制。”
苏晋抬起眼皮,瞥了堂上一眼,柳朝明沉默寡言地坐在光影里,方才莫名的戾气已散了很多,眉梢眼底流暴露一如既往的高深。
她虽换过衣衫,但发梢未干,泠泠水意称着修眉明眸,清致至极。
现在又当如何称呼他呢?首辅大人?摄政王?不,他搀扶了一个痴人做天子,现在, 他才是这天下真正的君王。
这平生荒腔走板行到末路,不如随逝者而去。
杨知畏道:“明日我在宫中,府衙统统事件当听孙府丞调派,依柳大人张大人的意义,凡有肇事,一并抓回衙门。”
他叮嘱道:“虽申明日留你在衙署调剂是以防万一,但孙印德毕竟是个靠不住的,你这一日要多留意些才好。”
苏晋没有转头,很久,她哑声问:“为甚么,要奉告我?”
一朝江山易主,青史成书。
张石山点了点头,命一干人等悉数退下,只留了苏晋。
杨知畏见他推委再三,不悦道:“自当由刘推官顶上,署内事件繁多,但也不是离了谁就不可。”
雨细了些,春阳摆脱出云层,洒下半斛光,将退思堂照得一半明一半暗。
他的话没头没尾,仿佛一副要科罪论罚的模样。
又是句没头没尾的话。
柳朝明心头微震,却咂不出此中滋味。很久,他才道:“你反叛犯上,勾搭前朝乱党,且身为女子,却假作男人入仕,欺君罔上,罪大恶极,本日放逐宁州,长生不得返。”
柳朝明的目光在苏晋身上扫过,淡淡道:“明日,我会命刑部给你送个死囚过来。”
现在她既断了生念,是再也不能够谅解他了。
身上的囚袍略显广大,凛冽的风自袖口灌出去,冷到钻心砭骨,也就麻痹了。
孙印德掐死杨知畏的心都有了,状元游街,众百姓争相竞看,当真有人肇事,混在百姓里头,哪能那么好抓?
柳朝明看着苏晋薄弱的背影,俄然想开初见她的模样,是景元二十三年的暮春,风雨连天,她隔着雨帘子朝他打揖,虽是一身素衣落拓,一双明眸却如春阳娟秀。
苏晋称是。
退思堂鸦雀无声,苏晋道:“回大人,下官一身尽湿,恐将寒意带进堂内,若叫各位大人感染了病气,该是下官的罪恶了。”
苏晋稍一游移,当即跪地行了个请罪的大礼,仓促进了下去。不稍半晌,她便返来了,换了身洁净衣裳。
殿上的人蓦地回过身来, 一身玄衣冠冕,衬出他眉眼间凌厉, 森冷的杀伐之气。
张石山原想让她去换过衣裳,但柳朝明自到衙署一向面色森然,张石山晓得他一贯看中守礼克己之人,怕再对苏晋宽宥,惹他不快,便开门见山对苏晋道:“你既是进士出身,想必熟知传胪大典的端方,你便从唱胪起,自游街毕,一一讲来。”
苏晋应是,方说了两句,柳朝明冷声打断:“听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