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低声一笑:“当年流浪,亲眼目睹嫡亲之人被残害致死,是谁也不能信了,且蜀中回杭州千里,我彼时不忿,只求苦读为阿翁洗冤,该要如何去?”
苏晋走畴昔与他一揖,唤了句:“柳大人。”
两人一起迎上来, 却又在看到苏晋的一刻同时顿住,对视一眼, 安然惊奇地问:“大人,这是您……请到府上的客人?”
行车至柳府, 小吏去叩府门。
苏晋不解:“大人要我去那里?”然后她似有所悟道:“大人要我分开京师,分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垂眸笑了一笑:“但是我分开了又能如何样,我已孑然一身,在那边不是聊度此生?天下之大已无归处,还不如留在这个是非地,尽己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柳朝明听到开门声,回过身来,日晖斜照,淡淡铺洒在他的眉梢,本来非常都雅的眉眼就像覆上一层光晕。
柳朝明看苏晋一眼, 道:“书房。”
心中思路像纷繁雪,沾地即化,杳无踪迹。
柳朝明垂下目光,斯须才道:“你……在朝中,还甚么心愿未了?”
苏晋笑了一下:“也不算,我既选了这条路,说甚么也要走下去。当时已入仕,便一心想着把面前的事做好。”
柳朝明点头道:“脚结壮地,且顾眼下,也不失为一种保存之道。”然后他俄然问苏晋,“你幼时可曾传闻过柳家?”
夏光恰好,柳朝明负手站在一树女贞子下,细碎的白花坠在枝头,他身着仙鹤补子,长身玉立。
苏晋晓得柳朝明问的柳家乃杭州他这一支,谢相的好友孟老御史在兵起年间曾在柳家任师,谢相也曾去作客,颇受柳老恭敬,算是半个旧友。
少倾,苏晋换好衣裳,排闼出去。
安然咽了口唾沫道:“是如许,方才沈大人不知何时来了,猫在书房外听了半日墙角,眼下正在正堂等着您。”
她背回身去:“大人,你我都是浮萍之身,早在踏入宦途的一刻,已陷在这泥潭当中,时雨不盼独善其身,只愿死守本心。”她说着,蓦地悄悄笑了笑,“大人不是还问我,可愿去都察院,做一名拨乱归正,守心如一的御史么?”
阿留笑道:“苏公子,您身形纤瘦,这是大人少年时的旧衣,小的已拿皂粉洗过几次,年年都会用香熏过一遍,公子放心穿。”
柳朝明微一点头,余光看到苏晋在那株女贞树下默立了半晌,朝他深深一揖,折往配房处了。
安然问:“大人要在那里见客?”
碎花拂落她的肩头,顺着衣衫滑下,跌在地上。
阿留称是, 一脸猎奇地又想说甚么, 被安然一个眼风扫过来,只好领命走了。
苏晋犹疑了一下,应了声“好”,将衣裳接过折身去隔间。
幸亏安然赶来书房,看到阿留的老弊端又犯了,一手拽住他的胳膊,独自将他往外拉,一边道:“跟我出去。”
柳朝明淡淡“嗯”了一声,叮咛道:“阿留,你去给苏知事备一身洁净衣衫。”
谁知阿留说完,并不退出隔间,反是走上前去要为苏晋换衣。
柳朝明寒声道:“找东西把他的嘴堵了。”
柳朝明经年公事缠身,经常没日没夜地待在都察院,甚少回府,是以听了老仆这一声唤,府内瞬息就有人叠声接了一句:“大人返来了?”
柳家乃大儒世家,自前朝一向耸峙不倒,数百年出过无数将相贵爵,虽也有在争权中流血捐躯的,但家属枝叶深广,未曾伤其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