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晋的身影消逝在都察院外，柳朝明略一思考，想到当日教唆下毒的人还未找到，正要去叮咛前三暗自派两人跟着，不防被沈奚的扇子一拦：“不消不消，这贼没抓到，担忧也不止你一人，苏知事此去，自有二白痴跟着。”
柳朝明挑眉。
说着，他又提起茶壶，斟了盏茶递给周萍：“周兄弟，你说是吧？”
“我又是找茶壶，又是烧茶地忙了半日，好轻易给周通判沏了盏茶，谁知钱三儿阿谁不长眼俄然过来叫了一声‘沈大人’，还拜了一拜，周通判这一下便呛了个半死，然后跪在地上死都不起来了。”
四十年前，景元帝自淮西起势, 曾一度求贤若渴。厥后他部下人才济济, 再佐以“高筑墙, 广积粮，缓称王”之计（注），终究介入江山。
周萍猛地抬开端，先是一脸无措地看了看沈奚，又是一脸责备地看了眼苏晋，再磕下去：“禀沈大人，苏知事另有伤在身，求大人部下包涵，要不、要不苏知事的惩罚，我更加替他受了。”
苏晋与周萍走过轩辕台，下了云集桥，桥后绕出来一人。
苏晋低低笑了一声：“道之地点，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后她抬起眼，一双眸子像燃着灼心烈火，语气倒是清浅的，回身捻起一根香：“我为老御史上一炷香吧。”
巷内有一处一进深的院落，苏晋抬目望去, 上书“清平草堂”四字。柳朝明推开院门, 独自走到草舍门前, 道：“便是这里。”
只可惜人一旦到了高位, 不免患得患失，积虑成疴, 非刮骨不敷以慰病痛。
苏晋俄然懵懵懂懂地明白了柳朝明那句“守心如一的御史”是何意。
苏晋避开柳朝明的目光，看向奉着老御史牌位的香案：“柳大人，我不肯退，我只是不明白，退便错了么？凡事极力而为不能如愿，是不是尽早抽身才更好？莫非非要如西楚霸王败走乌江，退无可退时自刎于江干么？”
柳朝明摁住苏晋的手：“我与你一起。”
沈奚拿扇子敲敲案几，问柳朝明：“哎，他这目无长辈以下犯上的弊端，但是你惯的？”
正堂当中还跪着一人，苏晋细心一瞧，竟是周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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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朝明道：“苏时雨，本官知你不肯退，本官只是想奉告你，许郢之死，只是千千万万接受抱恨而终的人之一，而身为御史，你只能直面如许的挫难，即使满眼荒唐，也当如老御史普通，暗夜行舟，只向明月。”
柳朝明冷眼扫他一眼。
十数载间, 朱景元杀尽功臣，全部朝堂都覆盖在腥风当中。
若说谁还能自这腥风中艰巨走过, 便只要前任左都御史，人称“老御史”的孟良孟大人了。
面前的柳朝明仿佛不一样了，长年积于眼底的浓雾一顷刻散开，暴露一双如曜如漆的双眸，倒是清澈而果断的，仿佛一眼望去，便能中转本心。
回到都察院已近申时。
苏晋接过茶放在一旁，回身去扶周萍：“沈侍郎这句话可问住下官了，柳大人一身正气，不也防不住跟沈大人订交？”说着，懒得再理沈奚，问周萍道：“皋言，何事来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