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十年的工夫,早已将幼年时的交谊消磨殆尽。
女眷来府自有内院的夫人太太接待,特地报给他,那就是特地来见他的。
施老太太坐在书房窗边的太师椅上,手里端着茶盅,却一口没喝。
施远茂在门口停驻半晌,才迈步走了过来。
“去城西石头巷。”马车走了一阵后,施老太太俄然道。
施远茂心知肚明,仍游移道:“来找我的?”
石头巷一通到底,他们站在巷口,看到老太太走了会儿,停在路边,和两个路过的行人说了几句话,然后就立在原地,望着一座宅院的大门看了好久。
浓绿的柳枝随风在湖面上拂动,他们坐在树下的躺椅上,一边闲谈,一边看小厮抛饵提杆,身后横亘百亩的宅院沐浴在漫天霞光中,山房矗立,清河涟涟。
丫环猜想着,叮咛车夫改道。
施老太太的目光毫不躲闪,衰老浅显的面庞有种近乎冷酷的安静:“或许世上真有因果报应呢。”
门外响起脚步声,她扭头看去,恰好与刚踏进门的施远茂四目相对。
“去你姑姑那儿了,说是用过晚膳再返来。”
施远茂猜疑地皱起眉,仿佛不懂她在说甚么。
曾姨娘领着丫环出去送茶,施老太太手边的茶水一口未动,丫环仍为她换了一杯。
若南、明澜、雪娘、小四……一张张面庞顺次闪现在她脑海中,那些欢愉和乐的旧事碎影象走马灯似的从她面前掠过。
他暗自叹了口气,安闲暖和地笑了笑,抬手道:“坐吧。”
“……总之,是若南本身要嫁人的,我听到动静的时候,她已经远嫁福建,我不晓得……”
她紧紧地攥住椅子扶手,看他姿势淡然地坐在那儿,仿佛真有甚么难言之隐,心底俄然涌出一股难以停止的打动,想立即将那些他底子没法接受的本相和盘托出!
“走吧。”施老太太扶着丫环的手上了车,叮咛车夫,“去青竹巷。”
他们都晓得这个薛家,指的是哪个薛家。
“大老爷。”施老太太搁下茶盅,缓缓起家,屈膝一礼。
“……你明天特地来找我,就为了说这些吗?”施远茂的手几不成见地颤了一下,他把茶盅放回茶几上,面无神采。
另有几天就是端五节了,澜大太太忙着办理过节的用物。
施老太太展开眼,叮咛丫环扶她下车。
马车在路口拐了个弯,朝城西驶去。
丫环有些不安,细心回想比来家里有没有产生甚么不镇静的事,想来想去还是毫无眉目。
“你当然不晓得!”施老太太厉声打断他,眸中蓦地迸出恨意,“万众谛视标青竹巷嫡宗子,忙着沉浸在状元落第的风景中,忙着周旋在各色百般的宴席上,忙着迎娶门当户对的贵女,当然不会晓得都城角落里的一个小女子在经历着甚么!”
本日可贵沐休,施远茂和几个朋友在花圃里的碧波湖畔垂钓。
施老太太穿戴整齐从屋里出来,笑道:“我去明清那儿坐坐,吃过晚膳再返来。”
施远茂谛视着她,脸上有不测,很快窜改成揣测。
丫环和车夫面面相觑,丫环想了想,道:“明天老太太说她和老爷刚结婚的时候,常来这片买零嘴吃,大抵是想故地重游吧。”
施乔坐在窗前的书案后看书,专注地用朱笔在册页上的讲明上圈点添减,霞光给她沉寂的身影镀了层金光,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