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这才朝外叮咛了一声,管家云逢立即备好笔墨纸砚呈送出去。叶太后没有伏案,便就着云逢手上的托盘,洋洋洒洒大笔一挥,将方才那首诗默写出来,期间还不忘斥责云逢:“你把托盘端稳了!”
叶太后这副神情落入太夫人眼中,后者已是多了几分掌控,轻笑道:“太后娘娘怎得胡涂了?那贞节牌坊,可没说非得给出岫。”
“太后娘娘此言差矣。贞节牌坊是贞节牌坊,出岫是出岫,我们好端端地说那牌坊,为何要扯上出岫?”太夫人明显不肯松口。
“一门繁华行仁商,廿年巾帼执厅堂。
叶太后此时已气得满面通红,太夫人倒是神采如常,只不过声音略有些冰冷:“既然太后娘娘刚强己见,那老身与您是谈不当了。此事只得就此作罢。”
写罢,撂下毫笔,对云逢命道:“奉告张春喜,传哀家口谕,马上将此诗镌在云氏的贞节牌坊上!”
“妾?”太夫人故作蹙眉,声音又是一沉。
“啪啦”一声,叶太后拂袖而起,一把将茶盏摔在地上:“方才得了哀家的题诗,你就立即翻脸。谢描丹,你用心的罢?”
“那您还是让‘深闺淑女’去照顾诚王好了。”太夫人神采不豫,开口反击:“出岫是我云氏的媳妇,老身早已将她当作半个女儿。她若再嫁,必是要诚王明媒正娶,以诚王妃之礼迎她入门。倘如果让她做一个小小姬妾,这不但是对她的欺侮,亦是对云氏、对辞儿的欺侮。”
半晌,一诗终成。叶太后本身读了一遍,想了想,又不情不肯地加了个题目“天授元年七月十五,与谢太夫人重聚云府,故作此诗赞其节烈”。
“一门繁华行仁商”指的是云府无疑;“廿年巾帼执厅堂”无疑是指寡居二十年的谢太夫人。只此一个‘廿’字,便足以申明这首诗所歌颂的工具是谁,而只要再将这首诗雕刻在那座贞节牌坊的汉白玉柱子上,便是无形中奉告世人,这座牌坊的仆人不是出岫夫人,而是谢太夫人!
叶太后闻言心底一沉,面上也有些恼了:“谢太夫人你是在耍弄哀家吗?”
“本日?”太夫人故作诧异。
“呸!”叶太后闻言愤怒至极,狠狠啐了太夫人一口:“她再改名换姓,也是云氏的孀妇!这有甚么辨别?哀家还是输了里子!”
“老身是说,云氏一门不止出岫一个孀妇。老身寡居二十年,单独支撑云氏,如何?这莫非还不值得一座贞节牌坊?”太夫人眯着双眸,别有深意地看向叶太后。
太夫人话到此处,叶太后恍然:“你是说……”
太夫人没再多言,端起案上的茶盏,揽袖轻啜一口。便是这一个行动,已很好地粉饰了她的心机,因此叶太后也未曾瞧见,太夫人那广大的绲边金丝袖子背面,是如何一副得逞的笑意。
太夫人仍旧对峙己见:“出岫再嫁,天然是要改名换姓,毫不是以现在的身份再嫁。太后娘娘大可找个重臣收她做女儿,再风风景光地嫁给诚王。”
“写甚么话?”叶太后似懂非懂。
太夫人仍然笑吟吟,也不见活力,只道:“老身谢过太后娘娘恩情。”
太夫人再笑:“或许当时赐下这牌坊,在应元宫里是言明赐给出岫的,可真正的旨意上只说赐给云氏四座牌坊,没说这贞节牌坊是给谁的。只不过因为当时另有一道旨意,册封出岫为‘一等护国夫人’,因此世人才会想当然地觉得,这牌坊是为出岫所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