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中扶着额头,正在踌躇间,俄然中间冈本的一个参谋中村一郎开了口。中村在几年前也来过中国,会说一口流利的汉语,中村悄悄说道:“队长,田中先生,容我说一句话吧。”
赵石南下葬的那天,杜衡正在屋中教杜鹃和思衡读着诗:“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
染坊里冷冷僻清的,日本人早放出话,匠人只要交出染色的任何一步,都有纹银赏,却从凌晨比及日头正中,也没看到一小我前来。田中有些犯难,莫非要一家一家的搜问?正在思忖间,郑管事媳妇走了过来,怯生生的问着:“是说奉告你们谁家本来是染坊的匠人,也有赏吗?”
田中被逼急了,抓来了老李头,用来威胁李家的两个儿子。李家的儿子踌躇着刚要说,那老李头竟然趁着日本人不备,投了井。这下李家的儿子也是打死不肯说了。
郑管事内心不是滋味,他闷声说着:“传闻石南少爷都被日本人殛毙了,没人肯说方剂的一步,你让我出去,我不成了千古罪人?我不去。”
哄着思衡和杜鹃睡着后,杜衡换上了那身玫瑰锦的衣服,那是赵石南给她定制的。一身玫瑰色的杜衡,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向后院走去。
那是农历的腊月,固然扬州城被日本人罩在了可骇当中,但家家户户也筹措着筹办过年。城中还算有些热烈气。而扬州城南郊的赵家祖坟的坟园中,又添了一座新坟。黄土陇上,衰草凄凄在风中扭捏着。赵石南的生命,永久定格在了二十九岁的年轮。
那人点头,中间一个用力掐了她一下,低头和她私语着:“我还没和你说完呢,阿谁赵石南就是她丈夫,不过仿佛把她休了——”两人在说甚么,杜衡已经完整听不见了。她面前一黑,晕倒在了地上,她脑筋里只要一个执念,赵石南死了,她还活着做甚么?!
杜衡的心刺痛了一下,头白鸳鸯失伴飞?她俄然内心有丝不祥的预感,痛的几近要不能呼吸,忙对杜鹃说道:“这诗不好,不读了。换一个。”说动手忙脚乱的又去翻诗经里的,“彼美一人,婉兮清扬”去教孩子们。
赵家先前留在顾家庄的一部分族人,因为进了山里出亡,得以幸免。村庄里一些机警结实,腿脚简便的,也跑进了山里活了下来。郑管事和他媳妇,都倒在了血泊里。郑管事媳妇临死的时候,袖子里还悄悄的躺着那二十两银子。而郑小鱼抱着孩子,不知所踪。
杜衡带着杜鹃思衡,跟着郭秘书到了重庆周部长的官邸,又被囚在了后院。衣食尚好,也有下人奉侍,只是没了自在。杜衡闲着无事,就教杜鹃和思衡学些诗词算术。
杜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周部长给她请的大夫已经拜别。只剩守在她身边的是哭的眼睛红肿的杜鹃,和瘪着嘴喊“衡姨”的思衡。杜衡摸摸思衡的头,又捏捏杜鹃的脸,想哭,眼泪却出不来,心空空的,麻麻的。
郑管事媳妇捶着郑管事:“这回咱家发财了。你不就是染坊的管事吗?一步就能换二十两银子,发大财了。”
“扬州人不肯,就被清人杀了。屠城了十天,传闻当年,仅收敛了尸首的,就有八十万人。这一段叫做扬州旬日。”中村说完看了看田中和冈本,“我们也要这么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