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日被官家逮着了。”
顾曙闻言, 把这一季的册薄拿来,正要递给成去非,只听他又道:“上回石启清理出的那些人,是否重新登记造册, 编入户籍?”
实在不必交代,顾曙一向在此事上分外留意,每一季度各州郡往中枢上呈账册时,他常彻夜达旦详确查阅,不免亦有诸如鲁鱼亥豕之误,少不得打回酬询,等再度上呈,仍要再费番工夫。
成去非不予理睬,却也没再说甚么,目中只快速掠过一丝阴霾,便把总册缓缓合上了,重新翻开户调的账册,这才问道:
“你之前既提计资而税,制定九品混通制,现在履行如何,你心中可稀有?”
成去非摆了摆手, 抬首思忖半晌, 叮咛道:“底下那些个掌管赋税户房的税吏, 也该经常去检察检察,账册上的出入记得是否清楚,朝廷倘是懒惰监察,保不定有人在上头做手脚, 弄出一堆烂账死帐来, 届时, 比如河中淤泥越积越多,想再清理,便是难上加难。”
话音一落,成去非心头跳了跳:“百文小钱?”见顾曙点头,天然不会有假,可那妇人清楚说的是添丁需纳百万钱,遂致家贫无以输官。
成去非不急于回乌衣巷,同虞归尘一起往城郭东南边向走。日头暴虐,到了晌午又向北行三五里,恰是用饭的时候。只见一条溪流,连绵于蒹葭之间,一处村庄非通例整,村道贯东西向,巷道则南北通,倒连成一个井字。
两人便同邵徒弟闲议起稼穑来,主客渐说得和谐得意,院子里溢着笑声。期间那小女儿过来送些从天井里捞出来的蔬果,沁凉入肺,满口盈香。成去非又饮几大碗冷茶,非常适意。
总册在,待土断结束后,再两相对比,见效如何,也就有了端倪。成去非便先把户调的册子放一放,按条录大略浏览了遍,总数已计算得非常清楚:户五十二万三千,吏三万两千,兵二十三万,男女口二百三十万。
“底下有司莫非就都是吃白食的了?”成去非叹道,“不消交廷尉署,当日既是在青溪碰到,离建康县不远,周边郡县有司各查各的,到时你留意下便是。”
等了很久,方听他才再度开口:“百姓实交百万钱,你定的是百文钱,天壤之别,你说是如何回事?”
顾曙一怔,他确是不知这里头暗箱操纵,成去非看了看他,道:“这一件,可谓是莫踬于山,而踬于垤了。”
此地附属建康县,前任县令张子野刚调任广州没多久,此人素有清名,据闻常食不过菜、干鱼罢了,在政洁己,省繁苛,去游费,百姓安之。两年任上,政绩颇丰,建康县是扬州和丹阳郡治所,正处秣陵帝都要地,事件庞大且掣肘多,张子野倒能使面前百姓安居乐业,实属不易。
中元节尚书令去青溪做甚么?顾曙脑中只略微一闪此动机,却也偶然究查,天下各种赋税,皆由他出,添丁钱他天然晓得,不过逼得百姓生子不举,何故至此呢?
话里有责备的意义, 顾曙忙道:“是部属的渎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