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的确天方夜谭,成去非皱眉道:“官仓的出入核验向来有专门的管帐簿册,偷换粮食岂是那么简朴的事?莫非要扼守仓的将领全数打通了不成?”
本年气候还算稳定, 江左各州郡的收成即便未达到歉收的程度,但先收割的州郡已及时把该上交中枢粮仓的田租运到了石头城,仓部郎卖力诸仓文书账目出入,阿灰则汇总到台阁, 且由本身亲身过目,终究才归档。
琬宁一面替他和顺拭着,一面轻应:“您要听哪一首?”
“身故族灭,当然是一氏之悲,却终抵不过‘大饥,人相食’这寥寥数字,历朝历代,这些百姓都未曾留下姓名,史家笔触看似轻飘,却不知这才是人间天国普通,芸芸众活泼辄被置于没顶,岂不痛哉?”
两句话说得她颜面全无,琬宁面红如滴血,听他窸窸窣窣一阵,似是三两下便除尽衣衫,正埋首尽力辨听着那声音,面前一黑,原是一团衣裳砸了她满怀,她几乎没接住,忙抱紧了,悄悄给放到一旁,又听一阵入水声,心底才稍稍放松下来。
“我问你,洪范八政,何为政首?”成去非抬头朝后靠去,微眯起了眼。
未几时,成去非举步而入,见婢子们仍在,打了手势让她们下去,独留琬宁一人,琬宁见状,僵在那边,成去非已是惯常神采,绕进屏风背面,道:
看她那局促模样,一时亦感觉好笑,把手巾掷到她怀中,表示道:“你离那么远,手够得着么?”
“出去。”成去非早瞥见她半个身子,见她咬唇低首款款施礼,不甚在乎,只叮咛道:“你帮手研墨。”
成去非嘲笑一声:“担忧甚么?担忧事情没烂透?他们倘是耀武扬威,拒分歧作,你那三十六式还等着留给谁?”
成去非似是懒得开口,打了个手势,琬宁便端起茶碗往外走,刚到门口却听他道:“罢了,我并不口渴,你到浴房让人筹办,我顿时畴昔。”
“我重新给您换盏茶。”琬宁未语先羞,却终是鼓起勇气说道。
“郑大人已在筹办,带上您的手谕了。”吴冷西接言,“只是担忧……”
这番话完整听得成去非心底透凉,眼皮子底下,京畿重地,五谷食米,民之司命,王之本领,人主之大务,却烂了这么大一个洞穴,如不是亲耳听吴冷西说,他便是做梦也难能想到这个地步,一时气结齿冷,面无神采,一言不发。
氛围一下也跟着冷了下去,吴冷西悄悄点了点头:“下官先辞职。”
吴冷西腔调一紧:“倘是将领们沆瀣一气监守自盗呢?”
听得成去非头皮发麻,半晌没了言语,很久才问:“其二呢?”
不知过了多久,又问:“你现在还以为段文昌的供词有拉人下水之意吗?”
“其二也是自其一来,慎重当日验粮时,发明粮食都是湿的,湿了的粮食这时进了仓,天然要发霉变坏,乃至是腐臭,这些粮食没体例公开消毁,却能够借西北粮草之名,往火线送……”说到这,吴冷西亦不寒而栗。
如此冥想了半日,思路渐清,顺手抄起茶碗来,一入口,竟冰冷一片,便重重往案几上一放,听得琬宁心头颤颤,她猜他许是朝务毒手,只冷着一张脸,沉默得让人惊骇。
她心底顿时跳得短长,不敢不该,忙出门往浴房去了。
“肯定, 并且, 下官也已大抵猜出那些发霉的粮食是甚么来头了, 姑妄说给大人听听, ”吴冷西清了清嗓音,神采更加凝重起来,“往西北运的那批粮食,无外乎两条来路:其一, 客岁世家们私家庄园因储存不善, 加上阴雨连缀, 导致粮食发热生霉,恰逢您提出捐粮一事,天然是一举两得,一来呼应了朝廷的号令,二来清理了那些他们本来就要毁掉的陈粮,不过即便如此,需求措置的坏粮仍然很多,因而换走了厥后官仓新进的粮食,段文昌的供词不止这层意义,他说诸如此类,以往有之,是常例,下官想,是不是之宿世家也曾公开里从官仓置换掉本身的陈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