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权臣本纪 > 144.一四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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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仲素已从几上取了杯子,俯身舀了特地从玉泉取来的净水上来,世人见他洗杯,既是罚酒非敬酒,大可不必如此,一时说不上来的滋味,饶是常出入虞府的几位来宾尚无此般报酬,当着世人的面,可谓给足了成去非昌大的礼遇,盖因他并不常参与宴会的启事,物以稀为贵这句话诚不我欺。

日落傍晚, 乌衣巷在寒日最后的斜照里投射下来的庞大暗影里,仿佛是活了太久的一头神兽,把庞大的身躯横陈在清冷的地砖上, 绣闼琼墀就一向如许横亘在日夜瓜代的年代当中。

漫天银河光辉,世人纵情,本日不谈玄,不议老庄,只追思旧情,期间兴趣浓时亦偶得佳句,有人发起笑道:“静斋可作一篇文章出来。”又自谈笑一番,方起家连续离席,虞归尘代父送客,全因世人皆知成伯渊被伶仃留下,自是大司徒有话要议。

“伯渊,你昂首看看头顶的这片天。”

突如其来的针锋相对,说的如此露骨直白,他这是一竿子打翻统统人,大司徒鹄立其间,宽衣大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回眸望向成去非,好久才叹道:

“今上心急了些,土断也好,考课法也好,并未颠末沉思熟虑,草率行事,定埋隐患,伯渊,你身在台阁,该懂这个事理。还是老子的那句话,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虞仲素的声音高远空灵,一如平日清谈风采,倘单论学问,他如此风采,如此风采,自当让人佩服,但是,就在如许的时候,官仓贪墨一案弄得朝堂尽知的时候,纡佩金紫的大司徒仍能心安理得引先人聪明欲把此事化为一缕无足轻重的青烟,却不知真正如烟的是百姓,无以安民气,百姓自会说变就变。

等虞仲素斟满了酒双手捧递畴昔,成去非亦伸出双手来接,抬头一饮而尽,连饮三盏,方把空杯复置几上,这般景象可谓罕见,不过应还不是最能让人开眼之时,坐间虞归尘亦在,那么时候可追溯至七八年前:成去非十六岁那年在叔父征西将军麾下做长史,虞归尘亦在同年长久退隐,也去了西北。两人少不了会面,万里黄沙,骸骨遍野,月色则暗淡不清,流霜夹缠在凄烈如长鞭的暴风里,刮得帐幔哗哗作响,杀伐不止,有勇猛的敌将和接连悲鸣着倒下的兵士。飒飒风鸣与寥落的画角鼓声一并传来,到处都是浓稠的血腥,成去非身受重创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虞归尘同他并肩作战,几近为之送命,全部乌衣巷都为两个少年人担忧,两人却从未像现在般纵情,待令人耳鸣的杀伐声气止,带一身伤,抱着酒坛痛饮不止,据虞归尘回想,成伯渊在那次战役后,约莫是喝光了三五坛酒,两人躺在苍茫大地上,望着头顶苍穹,竟也能谈起老庄来,齐万物,一死生,尽在那一刻可得一样。

“有些事,到你这里,你晓得就好,出了你这里,对的也是错,错的则错上加错,你父亲倘还活着,不会任由你如许行事的。”大司徒忽搬出太傅,成去非眼眶蓦地发疼,心底直颤,面上却还是冷僻如常。

江左名流,只需两样便可,畅喝酒,熟读《离骚》,如此看来,成伯渊亦可为名流。何时能再睹乌衣巷至公子那等模样?约莫只能在那欲挽银河,一洗胡虏血的壮志中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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