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到你这里,你晓得就好,出了你这里,对的也是错,错的则错上加错,你父亲倘还活着,不会任由你如许行事的。”大司徒忽搬出太傅,成去非眼眶蓦地发疼,心底直颤,面上却还是冷僻如常。
虞仲素微微一笑:“你好久未曾来家里做客,本日本不想谈公事,既如此,无妨尽你的兴。”
倒是顾勉听言眉头不展,瞥了一眼阿灰,却也没说甚么,目光微微一错,见虞归尘不知何时返来的,身上朝服已换,正往这边来,这边阿灰早换了话风,同大司徒提及了眼底这片开得恰好的菊。
语音刚了,那边小厮来报:“立室至公子来了。”
等虞仲素斟满了酒双手捧递畴昔,成去非亦伸出双手来接,抬头一饮而尽,连饮三盏,方把空杯复置几上,这般景象可谓罕见,不过应还不是最能让人开眼之时,坐间虞归尘亦在,那么时候可追溯至七八年前:成去非十六岁那年在叔父征西将军麾下做长史,虞归尘亦在同年长久退隐,也去了西北。两人少不了会面,万里黄沙,骸骨遍野,月色则暗淡不清,流霜夹缠在凄烈如长鞭的暴风里,刮得帐幔哗哗作响,杀伐不止,有勇猛的敌将和接连悲鸣着倒下的兵士。飒飒风鸣与寥落的画角鼓声一并传来,到处都是浓稠的血腥,成去非身受重创却感受不到任何疼痛,虞归尘同他并肩作战,几近为之送命,全部乌衣巷都为两个少年人担忧,两人却从未像现在般纵情,待令人耳鸣的杀伐声气止,带一身伤,抱着酒坛痛饮不止,据虞归尘回想,成伯渊在那次战役后,约莫是喝光了三五坛酒,两人躺在苍茫大地上,望着头顶苍穹,竟也能谈起老庄来,齐万物,一死生,尽在那一刻可得一样。
漫天银河光辉,世人纵情,本日不谈玄,不议老庄,只追思旧情,期间兴趣浓时亦偶得佳句,有人发起笑道:“静斋可作一篇文章出来。”又自谈笑一番,方起家连续离席,虞归尘代父送客,全因世人皆知成伯渊被伶仃留下,自是大司徒有话要议。
顾曙笑答:“庄园田产方面,世叔父执们不必担忧,”说着殷殷望向虞仲素, “不过是例行公事,做做模样罢了,难不成还真查到自家人身上?至于每家的荫户, 尚书令所虑也不是没有事理, 既然发了话, 我想,也不能当没闻声,恰当放一点,让他们规复自在身, 拨些荒地任其拾掇,借此增加些赋税税收填国库,西北那边也有保障, 对建康总没坏处的。”
“今上心急了些,土断也好,考课法也好,并未颠末沉思熟虑,草率行事,定埋隐患,伯渊,你身在台阁,该懂这个事理。还是老子的那句话,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其白,守其黑,为天下式。”虞仲素的声音高远空灵,一如平日清谈风采,倘单论学问,他如此风采,如此风采,自当让人佩服,但是,就在如许的时候,官仓贪墨一案弄得朝堂尽知的时候,纡佩金紫的大司徒仍能心安理得引先人聪明欲把此事化为一缕无足轻重的青烟,却不知真正如烟的是百姓,无以安民气,百姓自会说变就变。
这几人相互相视,虞仲素打了个手势,小厮会心,引领世人退席,因坐间出不了四姓这些人,坐次并不严格遵循身份来,客人们在西阶大抵坐了,不过首坐的位子倒是给成去非留着的,虞仲素在东阶的主坐上陪着,世人见此情状,心底了然,成伯渊就是成伯渊,兀自感慨着,见成去非举步而来,虞仲素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