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仍站在那画前打量,虞归尘悄悄抚了一下边角道:“铁马冰河,不知几人能回,你我还能于此围炉夜话,感慨几句,已然是大幸。”
“静斋还是无钟意之人?”
说罢提步往里头来,却见成去非现在摆了方大案,笔墨颜料一应俱全,等凑上前去,果然是在着笔丹青,只是画作已成,率先入目标是那“人字行”一排秋雁,中间冰天雪地间立着持节的得志人物,正度量风雪假寐,虞归尘观赏很久,方道:“苏武牧羊,倒应眼下时令,君心胸边事,怕也是夜不能寐。”
看爱子半日一语不发,虞仲素笑问:“自你入台阁,每日劳形苦心的,可有丝悔意?当初你看破尘嚣,周游山川,一心想要做个清闲物外人,现在看是不能了。”虞归尘也不辩白,只微微一笑,正逢婢子过来送鲜奶,温温的恰好入口,虞仲素非常重视惜福摄生之道,不紧不慢饮了一盏,便缓缓阖了眼,好似等那鲜奶完整往五脏六腑浸去。虞归尘抬眸望着他,只觉年近七十的父亲身有说不出的仙风道气,轩轩霞举,目光不由移到父亲常佐以清谈的玉柄塵尾上。
“我克日来,记性似是差了很多。”
成府的大门倒是敞着的,虞归尘来到阶下,未免有些惊奇,见有人留门等待,便问:“府上缘何如此?是在等人么?”
待放下挽起的袖管,才认识到虞静斋来这半日,竟不见人奉茶。虞归尘早看出他神采,笑道:“我让那小丫头下去了,见她困得昏昏然,随她去吧。”
显而易见,这恰是“苏武牧羊”图,典故毫无冷僻处,正因如此,画题更有难处。虞归尘考虑半日,执笔写下一句来:
虞归尘不由笑道:“我看你克日不是记性差了,是打趣话多了。”
天子虚言一番, 但仍准了温仪所请,只是大司农之位空出,天然要问大司农可有后继人选保举给中枢, 温仪只想着就此去官避祸,再偶然朝中人事,亦道了几句虚辞, 不过言本身既移病乞归, 还请众同僚登明选公, 采光剖璞,以慰圣心。百官一时举贤荐能,逞起口舌之才来,天子却不置可否, 听世人说尽,才笑看虞仲素:
既说到阿灰,成去非心底略略思唯一刻,兀自笑了一声,见虞归尘一副会心的神情,才持续道:“你是不是已去探大司徒的口风了?”
虞仲素点头笑道:“你是吏部尚书,广开才路是你的本分,如何量才任命,你这几年做的一贯好,野无遗贤,万邦咸宁,你心中可有人选?”
凤凰四年仲冬, 大司农温仪以病上书乞身,世人虽抱了满腹猜疑,却也并无太多穷究揣测, 盖因大司农现在只专管国朝仓廪劝课农桑之事, 大权渐为度支尚书所夺,租税、钱谷、盐铁等国朝出入大计皆不必再操心, 遂这官也越做越寡淡罢了。
“淮河上三天两日结冰,诸多事件早停了下来,有空你也看看他那《农政全书》,我倒是想,各大州郡长官都该人手一册,估计刺史大人们没闲情看这个,不过底下郡县乡里多研讨些老是功德,转头就给各地发文,让他们各遣文书来誊写。”
一线长长的哀叹高傲司徒口中延长出来,虞归尘听得心间发紧,父子两人再也无话,朝前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