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气淡然,虞归尘听得心底喟叹,本身到底是大司徒的儿子,如此直白点破,却也并不觉难堪,但父亲后半句却自成心味,遂避重就轻道:“这话让儿如何作答?父亲如许说儿子,倘是被外人听去,并不会思惟伯渊如何,只会想儿是矮人观场,还是盘铃傀儡?”
虞归尘心头一怔,空茫如昔,亦淡淡低头回道:“儿忸捏。”
虞归尘点头:“伯渊你是不是属意史青?”
待放下挽起的袖管,才认识到虞静斋来这半日,竟不见人奉茶。虞归尘早看出他神采,笑道:“我让那小丫头下去了,见她困得昏昏然,随她去吧。”
家中甚少谈公事,父亲的为政抱负恰是老子所言:其政闷闷,其政察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父亲花在清谈上的工夫远甚于政事,时人亦向来以能成为乌衣巷虞家座上客为荣,倘再能偶有所得,绣口一出,更能得大司徒青睐,其间之乐,恰是在恣耳之所欲听,恣目之所欲视,恣鼻之所欲向,恣口之所欲言,恣体之所欲安,尽情之所欲行。安能不健忘世俗?
虞归尘低首一笑:“他无病无恙的,本是恋栈之人,如许一来,世人天然要起疑的。”
两人仍站在那画前打量,虞归尘悄悄抚了一下边角道:“铁马冰河,不知几人能回,你我还能于此围炉夜话,感慨几句,已然是大幸。”
散朝后,百官对此事并不非常放在心上,却单单留意那光禄勋大夫顾勉身形孤傲,一下竟衰老如许色彩,让人徒生感慨。
虞归尘这才想起上个月,周将军的确给中枢上了折子,不过这门是留给去远的,他却清楚,遂也不再问,亦无需小厮带路,朝成去非书房方向走了。
彩霞渐褪,西天一弯新月自云层而出,不过因时令之故,再美的月色,也感染几分凄冷意味。虞归尘先换掉朝服,整束一番,往父亲书房那边去了。
不料成去非微微皱眉:“你几时也学会拿这类事来打趣我?子炽要的,不过也是想得一幅边关风景图,几笔大漠孤烟,长河夕照罢了。”
府邸高低家仆倒无人不识大尚书,这家仆忙恭谨答话:“此乃我家至公子的意义,说秋冬边关多事,唯恐有动静连夜送过来。”
“淮河上三天两日结冰,诸多事件早停了下来,有空你也看看他那《农政全书》,我倒是想,各大州郡长官都该人手一册,估计刺史大人们没闲情看这个,不过底下郡县乡里多研讨些老是功德,转头就给各地发文,让他们各遣文书来誊写。”
“不过狐疑他是气台阁夺其权柄罢了,”成去非将百官心机看得透,路上风言乱语的也入耳些许,“他的七寸尽在当初给台阁的报表里,阿灰要么是实不知内=情,要么又是卖情面与他,现在他也算善终,该欢畅才是。”
虞归尘恍但是悟,仍笑着披上氅衣,到门口接过婢子递来的长灯,考虑再三,走前还是提了一句:“考课法该如何再修,你再多揣测一下。”
虞归尘服从而坐,心内却并不平静,考课法虽拟好细则,东堂百官亦参议数次,但出纳王命、敷奏万机,政令之所由定,推举之所由定,罪赏之所由正皆在几位录尚书事重臣手中,本已定于凤凰五年元日即起,在江左各州郡试行的考课之法就要实施,大司徒等忽领衔上表,云此细则过于烦琐无据,难以量化考核,遂仍打回台阁重拟,再行决计。事发俄然,毫无前兆,台阁一世人先是暗自惊奇,不过等明白过来,似又可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