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身子方得好转,下官本不该来叨扰,只碍于朝会人多眼杂,故特来拜见。”顾准之先客气道,“不瞒大人,本日下官来,为公也未为私。”
顾准之答道:“实在这一事,可谓有私有私,下官本日来,是来请教的,还望大人解惑。”
“元鲁,”张蕴顿了顿,一笑道,“你家中田产很多吧?”
顾准之毕竟同他同事几载,笑道:“录公想说甚么某明白,只是大司马的襟抱到底为何,录公可有掌控?方才我说此事有私有私,为公者,是那庙堂的神器,为私者,则在于士庶也罢,士民也罢,总归是分歧,民气向背,大司马不在乎,录公也不在乎吗?我在您面前再说句肺腑,阿灰和大司徒的事情,他杀得了一个两个,能把江左世家都杀光吗?杀得朝堂只剩他和一群寒庶小吏,就承平盖世了?”
顾准之是他的副官,同掌诏命,又是原仆射从兄……张蕴想了想,叮咛家仆道:“领我书房来。”
“凡种养竹木杂果为林,及江湖鱼虾者,加功修作,运营数载方见收成,不宜追夺,此举实乃违背人之常情。”
他话中所指,恰是凤凰六年东堂一事过后,不过抄仆射顾曙家财,并未涉及顾氏一人,顾勉仍安生做着光禄勋大夫,其他顾氏后辈也仍然在朝为官。至于大司徒事,除却大司徒身故,查抄大司徒私家铸所,也是再无牵涉。张蕴默了半晌,方缓缓道:
片时家仆已将顾准之相引出去,待顾准之见过礼,宾主坐定,张蕴便道:“元鲁,有何事本日下朝时你不说,还要来家里一趟?”说罢表示下人去奉茶。
又言:宗天子年间旧制,其禁严苛,事既难遵, 理与时驰, 而占山封水,渐染复滋, 今宜更刊革,立制四条。官品第1、第二, 听占山三顷;第3、第四品, 二顷五十亩;第5、第六品。二顷;第7、第八品, 一顷五十亩;第九品及百姓,一顷。皆依格而定,条上赀簿。倘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多者偿还,阙少占足。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计赃,依常盗律论,停除前制。
顾准之点头道:“录公只当他是振法纪,固国本,为主分忧,只怕届时倒是养鹰飏去罢了。”说罢自嘲一笑,“无需他日届时,眼下,已是惮赫千里。”
凤凰七年的常朝便是如此,发言盈庭,不出新政。愿同大司马来往两句的大可启口,不肯费这周章的,也大可泥塑普通坐于一方静听。不过大司马新奏占山格诸事,按例引得朝堂噪动,不免交头接耳,絮絮一片。其间尤不能忍者则在于“多者偿还”,遂有人当即辩驳道:
见张蕴看向本身,双目交叉过,成去非方稍稍点头,以见知情。
张蕴笑道:“如何又成分身了?”
世人见天子话中风向较着,便都沉默不言,唯张蕴道:“臣觉得大司马所想非常全面,多者,少者,皆有所依,一体入律,才不致乱。”
已向季春,他不由念及一事:丹阳尹石启该到差了。凤凰七年,凤凰七年,目光苍然的中书令在心底几次道了数回,他日不管何人修史,这定是不平常的年份了……
“下官冒昧,本日占山格一事,录公为何不肯替群臣说一句公道话?眼下满朝能说上公道话的便只要录公了。”顾准之成心换下称呼,张蕴天然将这其间意味看得透透辟彻,点了点头,“你接着往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