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鲁,我要说句你不爱听的,你怕是对大司马还不甚体味,你可知东堂的事,他为何要那般措置?大司马绝非公报私仇之人,他只就事论事,当日他手里有北徐州府兵,有并州铁骑,如真有他想,建康怕早腥风血雨。”
长官的话锋突转,顾准之一怔,随即接道:“录公岂会不知?四姓也好,下官冒昧,就是温韦张朱也好,哪一家不是赀财无数?良田无数?僮客无数?即便是叔父家同大司徒家出了那样大的事情,也无碍顾虞两家多少干系。”
“下官冒昧,本日占山格一事,录公为何不肯替群臣说一句公道话?眼下满朝能说上公道话的便只要录公了。”顾准之成心换下称呼,张蕴天然将这其间意味看得透透辟彻,点了点头,“你接着往下说。”
“元鲁,”张蕴顿了顿,一笑道,“你家中田产很多吧?”
“元鲁,”张蕴腔调缓了下来,“正如良药苦口,这些乳酪我也用不惯,却还要用,不过为它滋养之效,就比如一小我抱病了,总要服药才得病愈,你说是不是这个事理?”
片时家仆已将顾准之相引出去,待顾准之见过礼,宾主坐定,张蕴便道:“元鲁,有何事本日下朝时你不说,还要来家里一趟?”说罢表示下人去奉茶。
其间已不但仅是微词,张蕴听得一清二楚,顾准之仍持续道:“某问录公一句,录公自是公忠体国,倘大司马不肯作周公伊尹,反倒是吕武操莽,他日或弑或禅,拔剑亮刀,录公又当如何?”
顾准之毕竟同他同事几载,笑道:“录公想说甚么某明白,只是大司马的襟抱到底为何,录公可有掌控?方才我说此事有私有私,为公者,是那庙堂的神器,为私者,则在于士庶也罢,士民也罢,总归是分歧,民气向背,大司马不在乎,录公也不在乎吗?我在您面前再说句肺腑,阿灰和大司徒的事情,他杀得了一个两个,能把江左世家都杀光吗?杀得朝堂只剩他和一群寒庶小吏,就承平盖世了?”
顾准之是他的副官,同掌诏命,又是原仆射从兄……张蕴想了想,叮咛家仆道:“领我书房来。”
“无甚风味可言。”张蕴答道,顾准之奇道:“下官看录公享用,觉得录公喜好。”
张蕴笑道:“如何又成分身了?”
也算开门见山,张蕴是中书长官,顾准之既是他帮手,两人于政务上同音共律,约莫可比往昔尚书令于仆射,张蕴叹道:“元鲁,家里是说公事的处所吗?”
张蕴闻言只是悄悄拈起一块牛乳酥酪,他本不习于此味,是以物可滋补身材便常常勉强用了。顾准之见他一番细嚼慢咽,半晌也不开口,遂一笑问道:“录公,此物风味颇佳?下官是用不惯的。”
此语一出,群臣躁动稍缓,便纷繁看向春始方垂垂病愈的张蕴,张蕴出列答道:“臣记得,占山护泽,强盗律论,赃一丈以上,皆弃市。”
英奴微微衔笑:“中书令是老臣,宗天子年间的事当有影象,大司马这一改,确是不复前制严苛,众卿既难遵严苛之制,现在宽松了,还是难能遵循吗?”
即便长官如此表态,顾准之却还是一哂道:“录公,下官也说句您不爱听的,东堂的事,还不算腥风血雨?彼时您未在场,倘您在,怕也不会如此偏袒大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