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京口府兵果如那副将所估,同中枢成去甫一经汇合,如虎添翼,早于钱塘敏捷布好舟桥,所谓天险,浩浩大荡一过,便直扑会稽。
张子衡见他满面轻视,忍不住驳道:“功曹此言差矣,岂不知向来底层黎庶是最能忍耐的,倘不是到了山穷水尽卖儿鬻女的地步,决然不会跟着造反生乱,凡是能勉强得个温饱,谁情愿去做如许的事?下官觉得当弄清为何有这层民乱才是处理题目的底子之道。”
成去非点了点头,起家朝阁房走去。秦滔的这封书牍,可谓喜忧参半,喜的是他外祖母一世人已被秦滔寻回安设,且两军大败马休,连杀其麾下几员虎将,一时马休兵离将败,只得仓促而退。忧的则是官军虽言大胜,那马休却也算颇负策画,于崩溃路上,将数月内所抢金银珠宝女子等尽数丢弃,一时门路粲丽盈目。京口府兵本就乃流民所组,常日秦滔管束甚严,这一转意道本就是盗跖之物,自可光亮正大纳之,秦滔虽禁部下不得劫掠百姓,现在却也踌躇了几分,终究佯为不见,任由去了,不想一旦弛禁,竟势不成控,兵士们得空追寇,终究马休率一众残兵败将登船而逃,当日顺风顺水,就此消逝于茫茫海面。
功曹呵呵轻笑两声:“我几乎忘了,稼穑郎寓所便是同这些贱民为邻,稼穑郎出身本就与此相差无几,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出此谈吐不敷为奇,上一回听闻还向你的主官乞贷埋人?”说着目光已是变得极冷,那两道光微微自张子衡面上扫过,竟生出一股辣辣的痛,张子衡无端受辱,心底愠火乱窜,因功曹乃世家子,面上不得不保持常态,一旁步芳难堪半日忙替他得救道:“稼穑郎乃是出于情义为……”
“天下无复事矣!当与诸君朝服入建康!”
“将军既仍有忠君之念,现在就当趁早定下项目,让天子晓得将军此举不过无法为之,并无谋逆之心,也无同中枢对抗之意!”
“报仇!报仇!报仇!”如林的检戟高高举起,在马休提剑又砍下一名府衙长史首级之际,头颅朝人群抛去,世人见那鲜血喷薄,于骄阳下划过一道淋漓,目中顿时暴露无尽的奋然,人群中炸了普通的标语吼怒不止, 马休飘但是立, 拭剑入鞘,对劲看着众部下,道:
主薄目中闪过一丝奸刁,附在马休耳畔道:“将军如何不明白这个事理,大司马的新政获咎的可不是一人两人,天子对他,想必也是顾忌得深,不过碍于他权重不好也不敢冒然免除,本日倘将军捅破这层窗纸,恰对天子心机,那些世家高门也一定心内不喜,届时只要天子令下,门阀袖手,将军加功进爵也自不在话下了……”
公府内,春光澄明,成去非一人独坐院中老杏下走着棋,属官们自是骇怪罕见大司马有如此闲情,又是如此地孤单无聊,因大司马棋艺可谓独步江左,难逢敌手,倘前大司徒在,还能厮杀一二,现在只能输也是他,赢也是他,倘这事别人做来,定要惹人发笑,然自无人敢笑大司马,遂也只是瞥上一眼,仓促而过。
马休眸子转了几转,面上很快复成笃定之色:“即便京口府兵破了三吴,我等也有钱塘江天险可守,盘据会稽,不失作越王勾践也!”
江东日暮云,凤凰八年的春尾,会稽战况的军报连续抵京,战事虽略有跌宕之处,然局面始终掌控于官军手中,安定浙东,指日可待。东堂之上,君臣俱喜,独一可惜者,便是京畿几大世家于会稽三吴所置庄园田产,运营数载竟毁于一旦,实在令人扼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