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低首为她细心铺展,笑道:“另有来岁呀,年年都有春,娘子……”话未尽,她手背忽被一滴热泪砸中,心底一紧,抬首果然见琬宁目中噙着一汪水光,然那嘴角却还存笑意,四儿便怔怔看她含泪笑道:“不一样的,四儿姊姊,来岁虽另有春日,年年虽都有春日,但赏花的人,却不知身在那边了。就比如这花树,来岁的花不是本日之花,本日之花坠了便是永久都回不来了的,春非我春,秋非我秋,不一样的……”
四儿看当作去非,得他目示,只得又给备酒。成去非将稻米饭拨入她碗中,又将一汪春潭翠出的滚汤吹了吹,方把银匙给她:“如何,本日是有何丧事,可贵小娘子主动要提喝酒?”
四儿不知她当下为何忽提及这个,她眼中有泪痕,神态却算安静,一字一句,仿佛尽从肺腑而出,四儿晓得她也当真是自肺腑而出,贺娘子素和顺纯善,四儿不由想起那年她因病被送出府,命悬一线的凄楚,再看她现下日渐蕉萃的风景,鼻头一酸,几欲也掉下泪来,微微哽咽道:“娘子为何要想着酬谢奴婢?这是奴婢的本分,不值得娘子言谢。”
“好,”琬宁应道,“你先拿着现有的,今后的,”她略顿了一顿,笑看着四儿,“今后的天然今后再给姊姊。”
待进得院门,倒是灯火透明一片,天气还不算太晚,仍存着淡薄微光,被这烛火一照,堪比白天。琬宁正安温馨静坐于石墩上等待,忽低低道出一句:“至公子您返来了?”已垂垂近身的成去非闻言一怔,自她身后坐到她劈面来,将托盘放下,笑问道:
成去非半卧靠着荼蘼花架,本身后将她拥在怀中,下颚抵在她鬓间,低声应道:“六合乃万物之逆旅,你我本就是过客,日月永久,人同它们比拟,确不值一提。人生六合间,忽如远行客,那两句诗,说的也恰是这个意义。此生斯须,日月星斗倒是常存的。”
不知何故,四儿听她如是一求,心间顿觉酸楚,贺娘子当是太孤寂了,方才来时见她肥胖似飘蓬的身影孤单于这漫天的落花中,那一刹,四儿几近有了错觉,残落的不是落花,而是伊人。
“不,”琬宁略略摇首,“四儿姊姊,你待我好,我是晓得的,不但是你,烟雨姊姊,芳寒姊姊,另有我当初在宫中所结识的巧衣姊姊,她们待我都很好,只是……”琬宁眼角忽又溢出晶莹的泪来,“我未曾回报她们,便再无机遇可言,我不想再留如许的遗憾,我舍不得你们,”她握住四儿的手,尽力展颜,“姊姊,你就当是成全我可好?我不肯有所亏欠,这让我难安。”
昏觉得期,明星晢晢。
东门之杨,其叶牂牂,
四儿忙道:“娘子,您现在不宜喝酒。”
“我会带你去的,看一看雁门,看一看大河,请本地的百姓教你吹胡笳,到了西北,你也会感觉江山原是如此壮美,值得器重,值得保护,”他附在她耳畔悄悄厮磨,不乏朴拙,不乏柔情,“正因如此,琬宁,你更要放心保养,等着同我一道,我们一道策马去西北,”他吻了吻她发髻,倾诉于她,“琬宁,我一向都情愿同你一起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