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去非心底一阵苦涩接过了伞,老夫人道子倔,他晓得拗不过,唯有无声行了礼提步而出。
“既是我开的卦, 应以我为准,公明只宜当作震卦来看就好。”成去非怕他沉心, 不想王朗无谓一笑, 方才的痴色已消逝:
何如亲朋与故旧,半作灭亡半为敌。
父亲的话也随之而来:你这是要做孤家寡人呐!
听到这,成去非才明白王朗的苦心,缘何说《易》残局,又引老庄,无一不是在为本身筹算,一时心潮涌动,竟无以言表。
“至公子同我相向而坐,铜钱虽一,卦以反对,爻即皆变,摆布不过阴阳之道,用这几枚小小铜钱,足矣,何必蓍草?”王朗说着,眼中忽泄一丝当年神采,看上去,精力竟也跟着有了转机。
此话一出,王朗心下又添诸多心伤的欣喜,他晓得成去非定是看过了他的文章。
“芳华断,光阴长……桃花香,对酒逢歌须尽欢……”
“世人言‘帝王将相今安在,化作荒冢草没了’,好似此人间不过大梦一场,统统功业都是虚妄,实在不然,统统安闲民气,此心光亮,亦复何言?至公子,您务需求保重本身,朗只恨此生非我有,不能与您同业,唯剩案上那两卷书愿能互助……”
王朗不由肃容道,这话较着是冲着成去非说的。
“您几年前的策论,朗便用心拜读过,这两年重新拿出来,更觉辞华而气古,事备而意高,令人爱不释手。”王朗悄悄笑道,“钟山事了,恰是您有为之时,但是,”他再次变得严厉起来:
王朗眉间紧蹙,面上浮起一抹痛苦:“至公子要走的路,堪比贤人之道,倘不能超出凡人之喜怒哀乐,又怎能死守到底?”
“您无需……”他咳了两声,慢慢道, “无需忌讳,卦本身就是对已知万事的推演,天道无常, 不过我这平生将尽,大可有喜随喜,有劫应劫,只怕空有一死, 等我去渡了。”
这一句忽如破风而来的利箭,狠狠钉在胸口之上。
春早已逝,眼下秋雨愁杀人,可年青的女人们还在做着关于春季的梦,而身后那人,永久不必期盼下一个春了,一如当日的父亲……
成去非听身畔呼吸声渐沉,正想安抚,却听王朗那微小的声音又起
“太夫人不必送了,还是归去照看公明吧。”成去非欠身施礼,刘氏则满是农妇打扮,一身粗布浆洗得格外亮堂,衰老而矜持:“谢至公子来看他。”
“有些话,明知不当讲,却不得不说。”
浑身如同电击,成去非顷刻间想的不是别的,恰是大将军当日来府上记念父亲时自语的一句--
“就说这铜钱, 王谢高士天然不屑于谈, 阿堵物罢了,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受其累,求之不得呢?我幼年时,自夸狷介, 然历经俗事,才知何为不易,不时把玩于掌间, 竟也能体味其姗姗敬爱处。”
“此心安处是吾乡,倘存亡皆为他乡……敢问,敢问吾那边为家?”王朗问完句再难觉得继,终是咳得昏入夜地。牵涉着头疼,心口也疼,仿佛有什麽在本身身材里先死了一样。他倦得几近转动不得,脑筋里翻来覆去只剩下一个动机。
“凡人有情,不过喜怒哀乐,并无不同,贤人一样有情,但心灵颖慧,能体验‘无’的境地,而不滞于物,不受情的拘束罢了,朗只为表白,人,可为圣,在朗的心中,至公子恰是如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