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偏院到顾曙的书房,有一条可抄近路的月门,过了月门,常日里那有道上锁的门,九盏把钥匙直接给了烟雨,算是给她的伶仃通道。
丁壶见他眼神里自有警告之意,只得垂首道:“小人知罪,小人僭越,只是担忧公子此举会获咎六公子,获咎了六公子,想必大人和夫人也不会欢畅……”
“长公子,小人协同着都查清楚了,翠谷园和华亭庄园这两处规格最大,且六公子现在比以往更甚,这几日一向忙于同那韦家的公子斗富,已砸了上百株红珊瑚,又拿蜡烛当柴,杀牛取心,更有比着谁买卖奴婢数量多,那园子里的典计门附等人,亦张狂得不像模样,动辄叱骂奴婢,小人传闻,前一段日子,还死了几个,不过犯些小错罢了。”
一席话正说到顾曙内心,点头默许。这边他回了书房,一卷书还没过半,那边九盏已安排人做好了点心,再交由烟雨,亲身送她过来。
“小人领烟雨女人畴当年,闲谈几句,这女人最特长的就是做点心了,转头让女人给公子送些尝一尝罢?”
这话一下便锥到心尖上,顾曙沉默好半晌,才笑道:“毕竟是一家人,总比我获咎至公子的好。”
“听你说话,想必也是能读书识字之人,让你在我跟前服侍笔墨,还望你不要介怀。”顾曙仍好言相劝,宽她的心。
丁壶犹疑看着他道:“至公子这是拿您当替罪羊……”
“女人不必多礼。”顾曙的声音好似深谷间汩汩而流的清泉,烟雨心头一热,仿佛又闻声了自家公子说话普通,不由稍稍抬辅弼看。
窗子底下透着虫鸣,春气暖,从纱窗那细细排泄去,顾曙提笔蘸墨,终落下了第一行字……
见顾勉目光掠过来,顾曙笑道:“前些日子同静斋兄写的和诗。”
烟雨闻言,不由潸然落泪,这几年来,夜深人静时,每念斯耻,汗何尝不发背沾衣,肠一日而九回,全只因心存一念,琬宁怕还活于人间某一角落,她那么怕冷怕黑的性子,自幼依偎在怀中的眷恋,十足换作烟雨不成割舍的牵挂,现在,竟真能再得相遇,便是死而无憾了。
“公子,用些点心再读书。”九盏叩了几下门,顾曙抬首就瞧见了跟在九盏前面的烟雨,公然端了盘点心,恭恭敬敬立在门口。
“奴婢谢公子。”
顾曙又问:“我早前的丫头放回家中,正还没物色到中意的,你是否情愿来我这里服侍?”
翌日, 风停雨住,顾曙刚下了马车, 就见父亲换了衣裳似要出门, 那头小厮九盏则在小门探头探脑,他略略递了个眼神, 九盏心领神会,理了理衣裳,怀揣着从虞静斋那边拿来的诗文恭恭敬敬走上前去。
江左世家林立,侵犯着国之底子--地盘和人丁,朝廷的财力难以集合,可变更的资本便有限,虽说本朝幅员广宽,但实际上,抛开天高天子远的河朔不说,就是关中、青、兖等各处国土都尚难以消化,上游还坐镇着权重一方的许侃……几大外姓的都督,莫非就都是忠贞之士了么?
他虽未起火,丁壶已赶紧赔罪道:“小人不敢,小人说倒还好,意义就是和别家的园子景象差未几少。”
昨日风狂雨急并未看清烟雨长相,现在换了身浅显婢女的衣裳,未施粉黛,干清干净一张脸,看着清爽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