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楚昀坐在元狩帝下首,神采乌青。之前他授意弹劾楚昭,他看着父皇固然留中不发,却一定没有猜忌之意,不然也不会下旨切责令肃王深思修身,但是厥后局势愈演愈烈,从大宁藩涉及到其他藩地,被弹劾的藩王越来越多,以后元狩帝病重,让他监国,固然大事仍需每日奏报禁中,却几近对他的措置没有贰言。垂垂朝中很多臣子投向他,便是内阁大臣也多有示好之意。但是禁中撤藩令一出,朝中大哗,大家惊奇不定,固然仍面上阿谀,却都有了疏离之意,他虽不知父皇究竟何意,幕僚们却都以为楚昭必不肯束手待毙撤藩,且先想体例借此良机撤除楚昭这个心头大患最好,派了很多亲信日夜监督大宁藩意向,只要楚昭不甘心,稍有游移,或有牢骚,则将心存怨怼、谋反犯上的罪名往上扣,定要拿下他不成。
双林抬眼看他,微微一笑,反手握住他的手道:“殿下这些日子侍疾,更是辛苦,外头又是虎狼环伺的,我们这算甚么呢?倒是今儿传闻有好动静?”
元狩帝悄悄抚摩楚昭背道:“并没甚么大恙,不过是受了风寒罢了――都领过兵打过仗杀过人了,怎的反倒比孩儿时还不如了,这点事也要掉眼泪。”
楚昭泪水涌了出来:“父皇究竟身子如何了?儿臣一起好生担忧,寤寐难安,父皇务必让儿臣侍疾床前,略尽孝心。”
楚昭忙道:“祖制成年皇子不成无端宿于宫中,儿臣还是出去住吧,他们并不敢怠慢孩儿的,父皇切莫担忧。”
元狩帝微微一笑,问道:“寿哥儿呢?”
楚昭说了一会儿,看双林怔怔望着他,忍不住停了下来问他:“你看着我做甚么?”
楚昭道:“父皇给我赐了个牌坊,想必是做给诸藩看的,皇兄那笑容都快挤不出来了,还在和我假惺惺,和他应酬了几句,真是累得慌。倒是内阁诸相待我都还和畴前普通,诸藩目前仍然没有异动,父皇昨日和我商讨,桂王、长沙王等几个藩王都没甚么弘愿,贪蠢脆弱,应是很快会接旨撤藩,那边也都是些土司边民,边防上不需过分担忧,需求担忧的是蜀王、滇王几个,怕他们与藏地勾搭……恰好京畿大旱,本年收成不好,饥民各处,都城四周保卫亏弱,怕果然有人起了反心,趁虚而入,为祸百姓……”
楚昭含泪道:“父皇还当好好保重龙体。”
楚昭到底才撤藩,为避怀疑,并不敢深问,看元狩帝有些精力不济的模样,便又问了几句饮食,便起了身辞职,元狩帝却命人立即接了寿哥儿进宫来,又唤了安喜过来,亲身叮咛了一番肃王起居,才准了楚昭下去。
双林陪在楚昭身边,一起走进阔别数年的重重宫禁内,内心很有物是人非之感。
楚昭惊诧,随机耳背敏捷染上薄红,低头悄悄咳了两声,想说甚么,却竟然一下子不知该说甚么合适,之前那长篇大论的国度大事,早就被抛到脑后,只看那犯上的小内侍,抿着嘴笑得的确是诱人犯法,他恨得牙痒痒,又碍着外头尽是服侍的宫人,只得重重掐了下他的耳垂以示惩戒。
这日起楚昭就在宫里以侍疾之名住了下来,公然日日到元狩帝床前奉侍药食,亲尝汤药,无微不至,没几日元狩帝便传出了病体大安的动静,乃至在一日大朝之时亲身上了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