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容没想到, 时隔半年不足, 她会再度踏入锦衣司的监狱。
她会来这里,天然是得了韩蛰的允准,高修远猜想获得,便点了点头。
韩蛰点头,还是锦衣司使的沉厉模样。
“多谢点拨。”高修远双手作揖,至心实意,“韩大人胸怀宽广,高某忸捏。”
嫡亲被毁,哀思之下,胸中澹荡风月亦蒙了灰尘,他没法放心提笔,难以用心泼墨,更不及畴前思如泉涌,窥测灵秀。
……
因高修远刺杀的甄嗣宗是都城里排得上号的人物,世代书香秉承, 又出了个皇后, 在文官中名声很好, 就连韩砚手底下的御史们,都有很多爱护甄家。这节骨眼上,令容不好徒惹口舌,用的是有急事跟韩蛰商讨的名义, 从偏门进。
她明显只是个闺中弱质,眼神倒是少有的果断与坚信。
值不值得,再问已偶然义。
宁国公拜访普云寺却碰到刺杀几乎丧命的动静敏捷在都城传开,传闻行刺之人,是去岁在都城申明鹊起的画坛奇才。都城里半数人都听过那名声,不由惊奇测度,不信那样惊才绝艳的少年会刺杀当朝相爷。
令容莞尔,“高公子如许下狱的人倒是少见。”
高世南的事情以外,另有几件甄嗣宗听任豪奴在别处仗势欺人的事。
父子相隔千里,难以见面,好轻易冤案昭雪,待他重返故里,获得的却只要父亲的死讯。除了几间已被甄家豪奴破坏残破的屋子,就只要亲朋口中仇恨而无可何如的转述——他不止没能见到父亲,连他的遗物都已无处可寻。
高修远仍穿那身玉白的衣裳,单独靠墙坐着,时隔一夜,眼底的猩红仇恨已然收敛。牢间里的灯烛都已被他毁灭,近门的铁栅栏处还算有些亮光, 里头就颇阴暗昏沉。
令容毕竟身怀有孕,韩蛰特地将高修远安排在靠近偏门的僻静之处, 既可掩人耳目,也不必令容再去瞧一遍里头的阴沉刑具。
韩蛰送令容至铁门外, 伉俪俩换个眼神,韩蛰便先退到不远处。
这行动足以窥见态度,韩蛰渊渟岳峙,目光深沉,“想通了?”
起家太猛,他晃了晃,扶着墙壁站稳,才惊诧道:“少夫人怎会来这里?”
但是做过的事摆在那边,想讳饰也是徒然。
周遭并无旁人,令容在铁门小扣了敲,高修远仿若未闻,乃至将头往里偏了偏。
令容下认识睇向韩蛰,那位倒是开阔,岿然站在远处,魁伟身姿被火光照得半明半暗,闷头翻动手里的卷宗,没筹算听两人说话。
“甄嗣宗会绳之以法?”
“算是吧。”令容也不甚肯定,“该说的我都说了。”
令容瞧着他那模样,总算明白了韩蛰的难处——珍惜才调不欲用刑,高修远却心如死灰只求一死,他惯于冷厉倔强,对她说句软话都可贵要命,哪会耐烦安慰高修远?
自父亲高世南被诬告放逐,高修远孤身上京后,至今已有四年之久。
“甄嗣宗满口仁义,却作歹多端,仰仗皇后和家门在都城拉拢民气,却在远处鱼肉百姓。如许的人,虽身处显赫之地,却心在泥沼当中,实则寒微。而高公子的才气,倒是人所共睹,贵如珠玉。”她顿了下,看到高修远的手指愣住,便缓缓道:“甄嗣宗那种人,不配让你支出性命。”
高修远避而不答,只垂目盯着监狱阴暗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