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对着殿门三步以外, 甄皇后的跪姿清楚落入眼中。
伉俪俩之间,便再无别的话可说了。
后宫里范香姐妹俩还须使力,朝堂上的御史们更不能安息!
甄皇后缓缓跪了下去,“若群臣相逼,非要皇上定夺,臣妾愿揽过放纵之罪,废后乃至病逝,任凭皇上讯断,臣妾绝无牢骚。”
不管甄家是喜是忧,甄皇后的丧礼还是要办。
“朕的儿子,自会心疼,皇后不必担忧。”永昌帝声音颇生硬。
周遭内监的目光虽躲闪而埋没,却如锋锐的针刺在身上, 她脸上似感觉烫热,内心却凉透了, 咬着牙,垂目端跪,仿佛无数次跪在佛前祷告。
十一岁嫁入东宫,这么多年伉俪的情分,毕竟磋磨殆尽。
永昌帝感觉这体例可行,欣然从了。
朝臣祭罢,便是表里命妇哭临,前后共三日。
公布给群臣百官看的圣旨写得天然冠冕堂皇,说甄皇后王谢毓秀,柔婉贤德,育有太子,端方恭谨。年才二十的皇后突然殡天,里头也提及她是感愧自责,郁结于心。待百官哭临皇后时,永昌帝特地说明白些,皇后是为对亲眷疏于管束,导致民怨沸腾,朝政不安,才会五内郁结,缠绵病榻好久后,怀着满腔惭愧而崩。
“臣妾明白,本日厚颜来求见,是为了太子。”
范逯克日懒怠上朝,在府里拥着美人寻欢作乐,更无从掺杂。
四目相对,永昌帝在吃惊而外,又觉难堪。
……
“臣妾有事,想禀报皇上。”
哪怕在后煽风燃烧的范自鸿,在代范通哭临皇后时,也没敢出半点声音。
蒲月三旬日,甄皇后迁往宝慈殿,礼部拟了谥号,由永昌帝择了“恭敬”二字。
章家书香家世,让她扶养太子,倒也合适。
“亲朋家仆疏于管束束缚,仗势欺人,是臣妾的不对。家父身在朝堂,有朝务缠身,不免顾问不全面。”甄皇后端然不动,迎着永昌帝的目光,不闪不避,“臣妾的亲眷做错事,天然该按律法惩办。但罢相的事――克日朝堂上群臣谏言,皇宫外百姓激愤,家父未敢上疏请罪,并非不敢承担,是怕流言之下意气用事,反会令小人得志,难以在朝堂为皇上分忧解难。”
甄嗣宗的那点权力,算是永昌帝勉强能摆布的相权,永昌帝当然明白。
甄皇后双手交握在身前,晓得贰内心的芥蒂,遂低声道:“为先前范贵妃受伤的事,皇上对臣妾有怨,臣妾明白。当时是我一时胡涂,若禁足半年仍不能平复皇上丧子之痛,臣妾愿再领惩罚,任凭皇上措置。本日臣妾过来,倒是为外头臣民的各种群情。”
“你们甄家做的那些事,让人骂了半年,都骂到朕的朝会来了!”
她闲坐一夜,已将后路衡量清楚,眼神暗淡而果断。
提到这茬,永昌帝脸上不耐烦之色更浓,回身盯着甄皇后。
但连着数月朝堂的争论,也确切让贰心力交瘁,躁郁难当。
胸中的躁郁沉闷在现在俄然消停了些,永昌帝模糊明白,他躁郁之下,等候的是甚么。
永昌帝嘲笑了声,没说话。
辛苦折腾了数月,这成果如何能够对劲?
自打出了甄嗣宗的事,帝后已有好久没见,现在既然面劈面撞上,甄皇后又以万金之躯跪在地上,永昌帝自发面上不太都雅,只随口道:“马球打得累了,歇会儿。皇后如此持重,是有事?先起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