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卷着雨点打在车厢,吹得侧帘乱飞,令容怕雨滴扑出去,忙跪坐在车厢中,想拿小银勾挂住侧帘。滚滚雷声中,透过卷起的帘角,俄然有森冷寒光逼近,未等令容反应过来,锋锐的铁箭便破帘而入,重重刺在她的脑门。
次日凌晨,宋建春带了令容出发进京。
令容没想到会有外男来后园,一时候惊诧迷瞪。
那男人却盯着她问道:“你要跟宋重光和离?”见令容愣着没答复,便道:“若和离了,我娶你。”说罢,留下风里模糊的酒气,回身走了。
表兄妹算是青梅竹马,自幼处得和谐,已谈妥了婚事。傅家遭了难,舅母阮氏虽不欢畅,娘舅和表哥却还跟畴前般照顾。到令容十七岁时,由宋建春做主结婚。
这般思路漫漫的想着,却听天涯一道惊雷,风愈来愈大,未几时便下起了暴雨。
青梅竹马,豆蔻婚约,宋重光慎重承诺,此生只与她一人白首。
令容接过来,双手微微颤抖。
倘若宋重光没许过那些信誉,倘若她对宋重光情义不深,或许能对妾室视而不见。
令容推窗望着暮色覆盖的宅院,轻舒了口气。
他十五岁参军,十七岁回京插手科举时高中榜眼,文武才气令人叹服。入仕后,在刑部历练了大半年,便调到锦衣司中当差,专办关乎皇家亲贵、朝堂高官的案子。因他办事时心狠手辣,旁人畏敬惊骇,不敢直呼其名,背后里群情起来,便以“骨气大人”代称,久而久之,这雅号便传开了。
还真是他啊。
阖府亲眷,活到现在的就她和在京郊石场退役七年的哥哥。
从潭州到都城最快也需六日,马车辘辘驶出城门,郊野间古柳扶风,晴光满川。
没想到短短一年光阴,韩蛰安定兵变,手握重权,竟能让那荒唐无能、穷奢极欲的昏君禅让帝位,重整国土。这回哥哥能蒙大赦,算来还是该感激他的。
回到住处,令容将那皱巴巴的宣纸摊开,细看了好几遍。
厥后府里获咎了宫中权贵,被卷进一场莫须有的谋逆案,男丁尽数问罪。因宋建春在潭州为官,令容的娘亲便只好携她到潭州餬口。
……
“后晌发来的诏令,新帝即位大赦天下,除了谋逆叛国十恶不赦的罪名,旁的都在赦免之列。娘舅特地问过,按着你哥哥的罪名,这回定能赦免。娘舅已修书去了都城,请京兆府的同僚照看,免得出岔子。”宋建春方阔的脸上带着笑意,将一份誊抄的诏令递给令容,“放心,过不了太久,你们兄妹就能团聚。”
这般千娇百媚的女人,哪怕入宫封妃也能大放异彩,却平白被不知珍惜的儿子迟误了数年,连他都感觉心疼惭愧。
宋建春大怒,将宋重光狠狠抽了一顿,过后,阮氏却仍做主将那女子纳为妾室。
……
令容点头,内心确切是欢乐的,想笑一笑,眼泪却掉得更加凶了。
“娘舅,真的大赦天下了?”
目光扫过诏令,还未看到开端,眼眶发热,视野就恍惚起来。她垂着头,大颗大颗的眼泪掉落,渗入柔白宣纸,晕染开团团墨迹。
马车走在山坳间,前后不见堆栈民宅,只能咬牙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