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灯谜做得颇高雅,上头一副画,山高月小,中有清泉沛然流出,清泉以外有林木稀少,一眼瞧去,山川秀绝,意境清幽。中间则是风骨萧洒的行书,写着两句话——远树疏林饶画意,高山流水足相思。答案是要答一个字。
“这灯谜是我出的。少夫人如果猜得答案,就写在这纸上。”高修远笑了笑,虽不认得韩瑶和唐解忧,却也点头问候。
少年人啊。
街上人群熙攘,少女们挽臂而行,灯烛灿烂。走到辉明楼外,里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只因韩蛰气势冷厉,腰间悬着乌沉沉的剑,像是浑身带刺似的,旁人都避其锋芒,自发让开条路,见前面有人堵着,还偷偷拽衣角提示避开。
他抬起衣袖,将溅在边沿的些微血迹擦去。
令容遂挪步去摊边挑花灯,韩蛰因见另有别家等着列队上船,便让杨氏先行,她看着令容。杨氏巴不得小伉俪独处赏灯,遂叫人开船,只给他俩留一艘小些的画船。
十三岁的豆蔻韶华,端倪如画,比去岁端五初见时添了些许神韵,笑容好看。
……
三楼亦有灯谜,若非雅间客人,旁人都须挨个猜出底下的才气上来,这会儿倒挺温馨。
但若不是这份长年累月攒出的阴沉震慑,那些铁骨硬汉也一定肯松口。
朱雀街上鱼龙作舞,暗香盈盈,锦衣司内,韩蛰走出狱门时神采冷沉。
四周的灯谜都颇冷僻,三人合力猜了几个,到一幅灯谜前,又难住了。
他收回目光,瞧见那句高山流水足相思,再一瞧韩瑶,暗自点头。
这般一说,韩瑶恍然,接过那画细看,目光落在高山流水足相思一句上,有些挪不开。
她今晚打扮得分外娇丽,青丝挽了十字髻,顶心束了金环,耳侧垂着丁香耳坠,崭新的团锦琢花衫下穿戴新月凤尾罗裙,身上一袭月影披风,领口丝带飘然。转过甚时,刚巧一辆花车驶过,彩灯夺目,香气熏然,她盈盈笑着,双眸亮若星斗。
这会儿天气还早,街道两旁的花灯虽已高悬,赏灯的人还不拥堵。今晚官府严禁马车上街,女眷多是乘坐简便小轿,先看朱雀长街上的灯楼花车,待夜色更深时,往广通河乘船观灯,看波光照水,明月高悬,几近是商定俗成的路数。
这座监狱建得坚毅高大,墙壁都以打磨平整的石块砌成,只设一尺见方的小小天窗,牢内以火把取亮,各种刑具挂在两旁,每回走出来,都感觉阴沉可怖。
梢公报命,令容闻言瞧畴昔,右边的河渠旁虽也有花灯,却显得稀少萧瑟,不似这边热烈繁丽。她感觉惊奇,“母亲她们应当还在前面,去那边做甚么?”
令容展开,恰是灯谜上的这幅画,但气韵活泼,山川隽秀,已是上乘之作。
桨声灯影中,韩蛰俄然开口了,叮咛梢公,“往右边拐。”
韩蛰进门瞧见,随口道:“甚么好东西?”
高修远瞧了,赞一声“好才情!”却从那桌子屉中取出一幅装裱好的画,象牙为轴,锦缎作衣,双手递给令容,笑道:“少夫人是头一个猜中的,按着端方,奉上这头彩。”
“高公子——”令容微觉惊奇,“你也来猜灯谜?”
令容只好坐畴昔,留了半尺空地,却被韩蛰揽住腰身,裹在他披风里,紧靠在肩上。他的神情冷峻如旧,身子却明显绷着,极低的声音传入令容耳中,“别慌,仍旧看花灯。”行了一阵,又叮咛梢公驶向更僻静的河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