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修远似窥破她心机,便笑了笑,“这些画都是在店里寄卖,郝掌柜也是风雅之人,只盼物得其主,若能促进自是美事,如果无缘也不强求。这幅画……能入少夫人的眼吗?”
杨氏允了,叫宋姑她们好生照顾着。
公然,高修远笑了笑,“恰是拙作。”
韩蛰挑眉瞧着她的背影,待令容走至门口,才出声叫住。
傅家那兄弟俩虽纨绔式微,到底另有伯府的门面,跟读书人常有来往,遇见这类事不奇特。韩蛰想起书房里还封着两幅画,便召来姜姑,“去取我书房那两幅王思训的山川,沈姑晓得在哪。”
也是当时,高修远才明白,父亲能洗去委曲,并非公道天理,而是有人借以投机。
谁知前阵子俄然有人寻他,说是天子召他入宫,刻画上林苑的山川。
前年他一腔孤愤,来到都城欲为父亲洗刷委曲,却被京兆衙门乱棍赶出,后虽被田保以为表侄,伸冤的事却仍没有动静。从龙游小县到京师重地,见地太高官贵戚的放肆放肆,见地过田保的弄权自保,被衙门三番四次地推委,他才垂垂明白,现在君纲废弛,所谓的律法公道,在龙游县尚能作数,在当明天子脚下却形同废纸。
公然是躲着他的。
姜姑报命而去,令容浅笑了笑,“夫君也有这兴趣了?”
“有一点点。”令容倒没坦白本身的怯懦,“当时吓傻了, 只想着保命,睡了一觉醒来, 却觉到手脚还是软的。长这么大, 头一回见那样的场面,连着做了几天恶梦,总梦见人掉进河里,偶尔回想起来还是感觉后怕。那暗箭如果落在我身上,怕是能戳出个洞穴。”
因画作代价不低,伴计不敢做主,忙去请掌柜的。
令容楞了一瞬,听出他这不是商讨,便应了声,出去阖上门扇。
山深林密,峭壁危悬,松石之间有瀑布倾泄而下,气如长虹。底下有一方巨石,就着那危疾水势,一眼瞧着,便觉飞珠溅玉,仿佛有身临瀑布边上的潮润水汽。
韩蛰对她虽不似畴前冷酷,却还是那副沉闷之态,养伤之余多是翻书,兵法韬略、文史文籍乃至傍门杂学都有浏览,或者就是拧眉深思,手指轻扣桌面,不知在运营甚么。
令容也顺带着问宋重光的景象,哥哥跟前撒撒娇,两壶茶喝罢,竟已是日色西倾。
畴前父亲教诲他的很多事理轰然崩塌,他需找个平静之地,好好想想。
当时候贰心中狂喜,纵不喜田保为人,却仍备了厚礼,去谢田保仗义执言。
因怕令容在韩家受委曲,宋建春除了将几张备好的银票塞给他,还特地送她回韩家,而后去拜访曾同在国子监肄业的韩墨。
令容带着枇杷和红菱捣鼓花瓣,韩蛰便披衣在廊下,边散心边瞧她们忙活。
“今晚我搬回银光院。”他说得慢条斯理。
慈恩寺就在城内,离相府不算太远,进香出来,时候尚早。
只是毕竟怕碰到他的伤口,令容睡觉时留了心,端方诚恳了很多。凌晨醒来,固然蚕蛹散了,人却只在里侧的半边床榻。
他话说到这份上,令容又确切想将这画送给父亲,便收下谢过,说了几句祝贺的话,结了笔墨和怪石的银钱,出门而去。
高修远至今记得田保的神情,得逞后放肆藏奸,双眼眯笑,仿佛怜悯讽刺。
春光渐浓,院里的碧桃开得灿若云霞,就连红耳朵都活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