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微晃,宋氏瞧着娇滴滴的女儿,只感觉心疼。
年初的时候她还活泼调皮,不懂事得叫人头疼,一道圣旨赐下,却平白添了这些苦衷。
“女儿内心,表哥真只跟哥哥一样。本日的事儿也不为旁的,是上回几乎从假山跌了,越想越是后怕,晓得叫爹娘担忧不对,想改了调皮的弊端。何况,女儿毕竟跟韩家有了婚约,畴前跟表哥玩闹是因年纪小,现在既要出阁,自该避着些。”
“堂哥在外没法无天,金州地界的事祖父虽能压得住,倘遇见了都城的权臣可就不妙了。”令容靠在宋氏肩上,趁机将忧愁尽数道来,“韩蛰虽故意狠手辣的名声,但韩家却从未传出过仗势欺人、凌霸百姓的事情,可见家风甚严。当朝威名赫赫的相府,多少眼睛盯着的,家奴和亲戚犯了错,都能有御史攀扯到韩家头上。倘若堂哥还是如许混闹下去,我怕……”
洞门前的事并未张扬,晚间宋氏来蕉园时,令容坐在廊下,正在喂兔子。
……
宋建春父子在傅家住了两日,才出发回潭州。
倘如果畴前,令容听他说出这类话,怕会深为打动。
“你晓得我不是这意义。”
如果搁在白日,宋氏或许念她年幼,一笑便罢,现在夜深人静,令容小脸儿上又颇严厉,说的各种事情严丝合缝,跟真事儿似的。
令容点头,“那事儿毕竟是梦,我就算说了,爹和祖父一定会信。不过这些担忧倒是真的,娘不止要跟爹说,还得让爹跟祖父说明白。唯有爹爹说了,祖父才会放在心上,对堂哥严加管束。”
令容微愕,瞧见宋氏眼中满满的担忧,倏然明白过来。
宋氏在旁听着,又是欣喜欢乐,又是心疼遗憾。
令容小时候撒娇卖痴,偶尔还会缠着宋氏来陪她,厥后长大了懂事些,就是独安闲蕉园睡。可贵母女同眠,趁着夜深人静,倒能说些苦衷,令容从婚事提及,垂垂地便提起一场恶梦来——梦里傅盛害死田保的表侄,获咎了权宦,招来了杀身之祸,不止府中爵位被剥夺,阖府高低都被斩首,连她也未能幸免。
令容都应了,瞧着宋建春遗憾不舍的模样,又请他保重身材,不必忧心。
现在令容说的虽是恶梦,宋氏细想起来,却一定不会真的产生。
待黄叶落尽,气候渐寒,几场深雪过后,不知不觉便到了腊月婚期。
她当年是十六岁嫁给傅锦元,出阁时髦且沉沦爹娘,令容被捧在掌心娇养,小小年纪去给人产业媳妇,受了委曲可如何办?时下女人家多是年满十四才出阁,也有十一二岁结婚的,比方当今的皇后便是十一岁嫁给太子李政,入主东宫,但这只是凤毛麟角,情势所迫。
“傅盛的事我会跟你爹说。”宋氏手指抚过令容眉间,“今后有苦衷固然跟娘说,可别憋在内心。”
宋氏将女儿抱着,叹了口气,“放心,娘必会说明白,不叫傅盛再捅出篓子拖后腿。”
这般解释倒令宋氏不测,旋即便觉欣喜。
“他说话不入耳。”令容气哼哼的。
关乎宋重光的事她半个字都没提,只将伯府的惨状细细描述。
现在却只觉讽刺,更觉宋重光异想天开,遂微微一笑道:“表哥盼着我在韩家过得不快意吗?”
赐婚背后的猫腻,傅锦元跟宋建春提过,却未跟宋重光说。现在令容这般态度,宋重光想了两天两夜,百思不得其解,微恼之下,皱眉道:“我传闻姑父和姑姑成心抗旨拒婚,是你劝他们应下。韩蛰虽居高位,却申明狼籍,你就半点也不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