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民气跳骤疾，脸上浮起病态的红，强撑道：“那又如何？”
那样长远的事，现在翻出来，仍然清楚。
生老病死的事，也非人力所能抗逆。
如何会不记得呢？
仆妇丫环忙入内，扶着太夫人坐上肩舆，只当她是被韩墨的重伤惊着了，不敢言语。
“如何不是你！”杨氏打断她，“将赵氏塞到他榻上，企图教唆伉俪豪情的不是太夫人吗？哄着儿子喝酒，击溃他意志的不是太夫人吗？夫君这回为何受伤，为何差点丧命，不是太夫人埋下的祸害吗？”
“征儿曾来向我请罪。”杨氏话锋一转，“说他到了光州地界，得知赵氏身故的本相，才会内心发疯，不知如何面对夫君，骑马夺路逃脱。夫君定是内心惭愧，在征儿住处等着，谁知贼兵俄然攻来。两军交兵，刀枪无眼，夫君一介儒人，又是贼兵仇恨的朝堂高官，太夫人感觉，处境会如何？”
“当年的事，是他一辈子的芥蒂！”
不过太夫人连着病了一年多，身子本就不好，那贴身照顾的仆妇当然感觉太夫人出了丰和堂后便情状甚异，却也没敢多说。
太夫人嘴唇颤抖。
杨氏嘲笑，“当然！”
那但是他怀胎十月生下的宗子，即便为内宅的事闹得陌生，也是血脉嫡亲。方才韩墨好端端的躺着，她犹觉悲伤，设想那模样，怎不心疼？
太夫人新丧，住在道观的唐解忧天然也被接了返来。
“太夫人身子不适，请归去歇着。”
主持中馈多年的将门之女，毕竟气度精干，隐然悍厉。
不过白日来宾来往众目睽睽，晚间唐解忧歇在刘氏那边，临时倒也无事。
杨氏微顿，减轻腔调，“夫君还说，他在光州时几乎撑不住――死了。”
“太夫人亲手将他推到这步地步，却来怪我？”杨氏唇边讽刺，站起家子，缓缓走至太夫人近处，“招讨使本来是疆场上最稳妥的官职，他为何负伤，您可晓得？他伤在光州，那位赵氏的故乡！”
杨氏一声嘲笑，“他悔怨当年的事，跟你不靠近，莫非不是在恨你？”
“尽人事听天命。”杨氏瞧了太夫人一眼, “夫君这前些天昏睡, 早晨都很难过，好几次几乎没醒来。他说当时在光州, 那条腿受了伤, 筋脉皆断, 血流如注。”杨氏想到那场景, 指尖微微颤抖, 搁下茶盏, 声音冷酷, “太夫人想想，当时他该多疼。”
“这些天夫君重伤昏睡，醒来时，总说他悔不当初。”杨氏盯着太夫人，碍于她长辈身份而强压多年的痛恨涌出，目光几近要在她身上剜出个洞。她极力禁止满腔气怒，目光如刀，“他悔怨甚么，太夫人想必很清楚。”
问过前后情由，召杨氏伶仃问话，杨氏只说是太夫人探病时问韩墨为何负伤，她照实答复，因提起二十年前的事，稍起了几句吵嘴――韩征既已坦白，杨氏也没坦白光州的事，开阔说罢，神采冷凝。
端五才过，因韩墨重伤、太夫人病着, 韩家天然没多少氛围。除了意义着在饭桌上添了粽子和雄黄酒外, 就只在各处插些菖蒲。杨氏还特地命人在丰和堂外多插点――偶尔菖蒲味道随风入窗，叫韩墨想着端五的气味, 内心能好受些。
杨氏看着她垂垂失了赤色的病瘦脸庞，恶狠狠道：“亲手毁了儿子，太夫人还对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