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荀老爹已经没了,只要母亲在堂。荀玫拜见母亲,母亲欢乐道:“自你爹归天,年事不好,家里地步垂垂也破钞了,现在得你进个学,将来能够教书过日子。”申祥甫也老了,拄着拐杖来道贺,就同梅三相商讨,集上约会分子,替荀玫贺学,凑了二三十吊钱。荀家管待世人,就借这观音庵里摆酒。
次早收回案来,传齐生童发落。先是生员。一等、二等、三等都发落过了,传进四等来。汶上县学四品级一名上来是梅玖,跪着阅过卷,学道作色道:“作秀才的人,文章是本业,如何荒诞到如许境地!常日不守本分多事可知!本该考居极等,临时从宽,取过戒饬来,按例惩罚!”梅玖告道:“生员那一日有病,故此笔墨胡涂,求大老爷格外开恩!”学道道:“朝廷功令,本道也做不得主。摆布!将他扯上凳去,按例惩罚!”说着,学内里一个门斗已将他拖在凳上。梅玖急了,哀告道:“大老爷,看生员的先生面上开恩罢!”学道道:“你先生是那一个?”梅玖道:“现任国子监司业周蒉轩先生,讳进的,便是生员的业师。”范学道道:“你本来是我周教员的弟子。也罢,临时免打。”门斗把他放起来,上来跪下,学道叮咛道:“你既出周教员门下,更该用心读书。像你做出如许文章,岂不有玷门墙桃李!而后必要洗心改过。本道来科考时,访知你若再如此,断不能恕了!”喝声:“赶将出去!”
会试已毕,范进公然中了进士。授职部下,考选御史。数年以后,钦点山东学道。命下之日,范学道即来叩见周司业,周司业道:“山东虽是我故里,我却也没有甚事相烦。只内心记得训蒙的时候,乡间有个门生,叫做荀玫,当时才得七岁,这又过了十多年,想也长成人了。他是个务农的人家,不知可读得成书。如果还在招考,贤契留意看看,果有一线之明,推情拔了他,也了我一番心愿。”范进听了,专记在心,去往山东到任。考事行了大半年,才按临兖州府,生童共是三棚,就把这件事忘断了。直到第二日要发童生案,头一晚才想起来,说道:“你看我办的是甚么事!教员托我汶上县荀玫,我如何并不照顾?粗心极了!”仓猝先在生员品级卷子内一查,全然没有。随即在各幕客房里把童生落卷取来,对驰名字、坐号,一个一个的细查。查遍了六百多卷子,并不见有个荀玫的卷子。学道内心沉闷道:“莫非他未曾考?”又虑着:“如果有在内里,我查不到,将来如何见教员?还要细查。就是明日不出案也罢。”一会同幕客们吃酒,内心只将这件事委决不下。众幕宾也替疑猜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