划子摇橹行了一夜,凌晨已到新市镇泊岸。两公子取水洗了面,吃了些茶水滴心,叮咛了船家:“好好的看船,在此服侍。”两人走登陆,来到市稍绝顶邹吉甫女儿家。见关着门。拍门问了一问,才晓得老邹佳耦两人都接到东庄去了,女儿留两位老爷吃茶,也未曾坐。两人出了镇市,沿着通衢去,走有四里多路,遇着一个挑柴的樵夫,问他:“这里有个杨执中老爷家住在那边?”樵夫用手指着:“了望着一片红的便是他家屋后,你们打从这条巷子穿畴昔。”
因而叫了一只划子,不带从者,下午下船,走了几十里。此时正值秋末冬初,昼短夜长,河里有些朦朦的月色。这划子乘着月色,摇着橹走,那河里各家运租米船,挨挤不开,这船却小,只在船中间擦畴昔。看看二更多气候,两公子将次睡下,忽听一片声打的河路响。这划子却没有灯,舱门又关着,四公子在板缝里张一张,见上流头一只大船,明晃晃点着两对大高灯:一对灯上字是“相府”,一对是“通政司大堂”。船上站着几个如狼似虎的仆人,手拿鞭子,打那挤河路的船。四公子吓了一跳,低低叫:“三哥,你过来看看,这是阿谁?”三公子来看了一看:“这仆人却不是我家的!”说着,那船已到了跟前,拿鞭子打这划子的船家。船家道:“好好的一条河路,你走就走罢了,行凶打怎的?”船上那些人道:“狗攮的主子!你展开驴眼看看灯笼上的字!船是那家的船?”船家道:“你灯上挂着相府,我晓得你是阿谁宰相家!”那些人道:“盲眼的死囚!湖州除了娄府另有第二个宰相?”船家道:“娄府!罢了,是那一名老爷?”那船上道:“我们是娄三老爷装租米的船,那个不晓得?这狗攮的,再回嘴,拿绳索来把他拴在船头上,明日回过三老爷,拿帖子送到县里,且打几十板子再讲!”船家道:“娄三老爷现在我船上,你那边又有个娄三老爷出来了!”
公子晓得他出了监,天然就要来谢。那知杨执中并不晓得是甚么原因,县前问人,说是一个姓晋的晋爵保了他去。他自内心想,平生并认不得这姓晋的。迷惑一番,不必管他。落得身子洁净,且下乡家去还是看书。到家,老妻接着,喜从天降,两个蠢儿子,日日在镇上打赌,半夜也不归家。只要一个老妪,又痴又聋,在家烧火做饭,听候流派。杨执中次日在镇上各家熟悉处逛逛,邹吉甫因是第二个儿子养了孙子,接在东庄去住,未曾会着。以是娄公子这一番义举,做梦也不得晓得。
少年名流,朱门喜结丝萝;
船摇着行了有几里路。一个卖菱的船,船上一个小孩子摇近船来。那孩子手扶着船窗,口里说道:“买菱那!买菱那!”船家把绳索拴了船,且秤菱角。两公子在船窗内伏着问那小孩子道:“你是那村里住?”那小孩子道:“我就在这新市镇上。”四公子道:“你这里有个杨执中老爹,你认得他么?”那小孩子道:“如何不认得?这位老先生是个和蔼不过的人,前日趁了我的船去前村看戏,袖子里还丢下一张纸卷子,写了些字在上面。”三公子道:“在那边?”那小孩子道:“在舱底下不是?”三公子道:“取过来我们看看。”那小孩子取了递过来,接了船家买菱的钱,摇着去了。两公子翻开看。是一幅素纸,上面写着一首七言绝句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