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两位月老齐到娄府,设席接待过。二位坐上肩舆,管家持帖,去鲁编修家求亲。鲁编修那边也设席相留,回了允帖,并带了庚帖过来。到第三日,娄府办齐金银珠翠金饰,装蟒刻丝绸缎绫罗衣服,羊酒、果品,共是几十抬,行过礼去。又备了谢媒之礼,陈、牛二位,每位代衣帽银十二两,代果酒银四两,俱各欢乐。两公子就托陈和甫选定花烛之期。陈和甫选在十仲春初八日不将大吉,送过吉期去。鲁编修说,只得一个女儿,舍不得嫁出门,要蘧公孙入赘。娄府也应允了。
草茅隐贤士,又招好客之踪。
次早,遣家人去聘请鲁编修,直到日中才来。头戴纱帽,身穿蟒衣,进了厅事,就要出来拜教员神主。两公子再三辞过,然后宽衣坐下,献茶。茶罢,蘧公孙出来拜见。三公子道:“这是舍表侄,南昌太守家姑丈之孙。”鲁编修道:“久慕久慕!”相互谦让坐下,酬酢已毕,摆上两席酒来。鲁编修道:“老世兄,这个就不是了。你我世交,知己间何必做这些客气!依弟鄙意,这厅事也太阔落。意欲借尊斋,只须一席酒,我四人促膝交心,方才畅快。”两公子见这般说,竟不违命,当下让到书房里。鲁编修见瓶、花、炉、几,位置得宜,不觉怡悦。奉席坐了,公子叮咛一声叫“焚香”。只见一个头发齐眉的孺子,在几上捧了一个古铜香炉出去,随即两个管家出去放下暖帘,就出去了。足有一个时候,酒斟三巡,那两个管家又出去把暖帘卷上,但见书房两边墙壁上、板缝里,都喷出香气来,满座异香袭人,鲁编修觉飘飘有凌云之思。三公子向鲁编修道:“香需求如此烧,方不感觉有烟气。”
说着,看门的人出去禀说:“绍兴姓牛的牛相公,叫做牛布衣,在外候二位老爷。”三公子道:“快请厅上坐。”蘧公孙道:“这牛布衣先生,但是曾在山东范学台幕中的?”三公子道:“恰是。你怎得知?”蘧公孙道:“曾和先父同事,小侄以是晓得。”四公子道:“我们倒忘了尊公是在那边的。”随即出去会了牛布衣,谈之很久,便同牛布衣走进书房。蘧公孙上前拜见,牛布衣说道;“刚才会晤令表叔,才知尊大人已谢来宾,使我不堪伤感。今幸见世兄如此英英玉立,可称嗣续有人,又要破涕为笑。”因问:“令祖老先生安康么?”蘧公孙答道:“托庇粗安。家祖每常也不时驰念老伯。”牛布衣又提及:“范学台幕中查一个童生卷子,尊公说出何景明的一段话,真乃‘谈言微中,名流风骚’。”因将那一席话又述了一遍,两公子同蘧公孙都笑了。三公子道:“牛先生,你我数十年故交,凡事失色,今又喜得舍表侄得接大教,竟在此坐到晚去。”少顷,摆出酒菜,四位樽酒论文。直吃到日暮,牛布衣告别,两公子问明寓处,送了出去。
两公子进了家门,看门的禀道:“蘧小少爷来了,在太太房里坐着哩。”两公子走进内堂,见蘧公孙在那边,三太太陪着。公孙见了表叔来,仓猝见礼,两公子扶住,邀到书房。蘧公孙呈上乃祖的书札并带了来的礼品,所刻的诗话,每位一本。两公子将此书略翻了几页,奖饰道:“贤侄少年如此大才,我等俱要退避三舍矣。”蘧公孙道:“小子无知妄作,要求表叔指导。”两公子欢乐不已,当夜设席拂尘,留在书房安息。次夙起来,会过蘧公孙,就换了衣服,叫家人持帖,坐肩舆去拜鲁编修。拜罢回家,即叮咛厨役备席,发贴请编修公,明日拂尘。走到书房内,向公孙笑着说道:“我们明日请一名客,劳贤侄陪一陪。”蘧公孙问:“是那一名?”三公子道:“就是我这同亲鲁编修,也是先太保做会试总裁取中的。”四公子道:“究竟也是个俗气不过的人。却因我们和他世兄弟,又前日船上遇着就先扰他一席酒,以是明日邀他来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