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两人一同来到娄府门上。看门的瞥见他穿戴一身的白,头上又不戴帽子,前面领着一个雄赳赳的人,口口声声要会三老爷、四老爷。门上人问他姓名,他死不肯说,只说:“你家老爷已晓得久了。”看门的不肯传,他就在门上大嚷大呼。闹了一会,说:“你把杨执中老爹请出来罢。”看门的没何如,请出杨执中来。杨执中瞥见他这模样,吓了一跳,愁着眉道;“你怎的连帽子都弄不见了?”叫他临时坐在大门板凳上,仓猝走出来,取出一顶旧方巾来与他戴了,便问:“此位懦夫是谁?”权勿用道:“他便是我经常和你说的,驰名的张铁臂。”杨执中道:“久仰久仰!”三小我一起出去,就奉告方才城门口这一番相闹的话。杨执中摇手道:“少停见了公子,这话不必提起了。”这日两公子都不在家,两人跟着杨执中竟到书房里,洗脸用饭,自有家人管待。
次日,蘧公孙向两表叔略述一二。三公子大笑道:“我亦不解你令外舅就俗到这个职位!”未曾说完,门上人出去禀说:“鲁大老爷开坊升了侍读,朝命已下,京报刚才到了,老爷们必要去道贺。”蘧公孙听了这话,仓猝先去道贺。到了晚间,公孙打发财人飞跑来讲:“不好了!鲁大老爷接着朝命,正在百口欢乐,办理摆酒道贺,不想痰病大发,顿时中了脏,已不省人事了。快请二位老爷畴昔!”两公子听了,轿也等不得,忙走去看。到了鲁宅,进门听得一片哭声,晓得已不在了。众亲戚已到,筹议在本族亲房立了一个儿子过来,然后大殓治丧。蘧公孙哀毁骨立,极尽半子之谊。
两公子请遍了各位来宾,叫下两只大船,厨役备办酒菜,和司茶酒的人另在一个船上。一班唱清曲打粗细十番的,又在一船。此时正值四月中旬,气候清和,大家都换了单夹衣服,手持纨扇。这一次虽算不得大会,却也聚了很多人。在会的是:娄玉亭三公子、娄瑟亭四公子、蘧公孙马先夫、牛高士布衣、杨司训执中、权高士潜斋、张侠客铁臂、陈隐士和甫,鲁编修请了未曾到。席间八位名流,带挈杨执中的蠢儿子杨老六也在船上,共合九人之数。当下牛布衣吟诗,张铁臂击剑,陈和甫打哄谈笑,伴着两公子的雍容尔雅,蘧公孙的姣美风骚,杨执中古貌古心,权勿用怪模怪样:真乃一时胜会。两边船窗四启,划子上奏着细乐,渐渐游到莺脰湖。酒菜齐备,十几个阔衣高帽的管家,在船头上更番斟酒上菜,那食品之精洁,茶酒之暗香,不消细说。饮到月上时分,两只船上点起五六十盏羊角灯,映着月色湖光,晖映如同白日,一派乐声高文,在空旷处更感觉清脆,声闻十余里。两边岸上的人,望若神仙,那个不羡?游了一整夜,次早返来,蘧公孙去见鲁编修。编修公道:“令表叔在家,只该闭户做些举业,以继家声。如何尽管交友如许一班人?如此招摇豪横,恐怕亦非所宜。”
张铁臂道:“晚生的技艺尽多,顿时十八,马下十八,鞭、锏、钺、锤,刀、枪、剑、戟,都还略有些讲究。只是平生性气不好,惯会路见不平,拔刀互助。最喜打天下有本领的豪杰,银钱到手,又最喜帮忙贫民。以是落得四海无家,现在流落在贵地。”四公子道:“只才是豪杰本质。”权勿用道:“张兄方才所说技艺,他舞剑的身材,特别可观,诸先生何不劈面就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