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四五今后,匡超人送过宗师,才回家来,穿戴衣巾,拜见父母。嫂子是因回禄后就住在娘家去了,此时只拜了哥哥。他哥见他中了个相公,比畴前更加亲热些。潘保正替他约齐了分子,择个日子贺学,又借在庵里摆酒。此番分歧,共收了二十多吊钱,宰了两个猪和些鸡鸭之类,吃了两三日酒,和尚也来阿谀。
匡超人同太公商讨,不磨豆腐了,把这剩下来的十几吊钱把与他哥,又租了两间屋开个小杂货店。嫂子也接了返来,也不分在两处吃了,每日寻的钱家里川资。忙过几日,匡超人又进城去谢知县。知县此番便和他分庭抗礼,留着吃了酒饭,叫他拜做教员。事毕回家,学里那两个门斗又下来到他家说话。他请了潘老爹来陪。门斗说;“学里老爷要传匡相公去见,还要进见之礼。”匡超人恼了,道:“我只认得我的教员!他这教官,我去见他做甚么?有甚么进见之礼!”潘老爹道:“二相公,你不成如许说了。我们县里老爷虽是教员,是你拜的教员,这是私交。这学里教员是朝廷制下的,专管秀才,你就中了状元,这教员也要认的。如何不去见?你是个寒士,进见礼也不好争,每位封两钱银子去就是了。”当下商定日子,先打发门斗归去。到那日。封了进见礼去见了学师返来,太公又叮咛买个牲醴到祖坟上去拜奠。
景兰江道:“本日我等雅集,即拈‘楼’字为韵,归去都做了诗,写在一个纸上,送在匡先生下处就教。”当下同出店来,分路而别。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景兰江叮咛船家把行李且搬到茶馆里来。当下三人同作了揖,同进茶馆。赵先生问道:“此位长兄贵姓?”景兰江道:“这位是乐清匡先生,同我一船来的。”相互谦逊了一回坐下,泡了三碗茶来。赵先生道:“老弟,你为甚么就去了这些时?叫我整天盼望。”景兰江道:“恰是为些俗事缠着。这些时可有诗会么?”赵先生道:“如何没有。前月中翰顾老先生来天竺进香,邀我们同到天竺做了一天的诗。通政范大人乞假扫墓,船只在这里住了一日,还约我们到船上拈题分韵,实在扰了他一天。御史荀老先生来打抚台的秋风,丢着秋风不打,日日邀我们到下处做诗。这些人都问你。当今胡三公子替湖州鲁老先生征挽诗,送了十几个斗方在我那边,我打发不清,你来得恰好,分两张去做。”说着,吃了茶,问:“这位匡先生想也在庠,是那位学台手里恭喜的?”景兰江道:“就是现任学台。”赵先生浅笑道:“是大小儿同案。”吃完了茶,赵先生先别,看病去了。景兰江问道:“匡先生,你现在行李发到那边去?”匡超人道:“现在且拢文瀚楼。”景兰江道:“也罢,你拢那边去,我且到店里。我的店在豆腐桥大街上金刚寺前,先生闲着到我店里来谈。”说罢,叫人挑了行李去了。
当下支剑峰斟上酒,二位也陪着吃了。浦墨卿道:“这位客姓黄,是戊辰的进士,现在选了我这宁波府鄞县知县。他先年在京里同杨执中先生相与。杨执中却和赵爷相好,因他来浙,就写一封书子来会赵爷。赵爷那日不在家,未曾会。”景兰江道:“赵爷官府来拜的也多,会不着他也是常事。”浦墨卿道:“那日真正不在家。次日,赵爷去回拜,会着,相互叙提及来。你道奇也不奇?”世人道:“有甚么奇处?”浦墨卿道:“那黄公竟与赵爷生的同年、同月、同日、同时!”世人一齐道:“这公然奇了!”浦墨卿道:“另有奇处。赵爷本年五十九岁,两个儿子,四个孙子,老两个伉俪齐眉,只倒是个布衣。黄公中了一个进士,做任知县,倒是三十岁上就断了弦,夫人没了,现在儿花女花也无。”支剑峰道:“这公然奇!同一个年、月、日、时,一个是这般境地,一个是那般境地,判然分歧,可见‘五星’、‘子平’都是不相干的。”说着,又吃了很多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