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下客到齐了,把席摆到厅旁书房里,四人上席。张俊民先捧着一杯酒谢过了杜少卿,又斟酒作揖谢了臧三爷,退席坐下。席间谈这很多变乱。鲍廷玺道:“门下在这里大半年了,瞥见少爷用银子像淌水,连裁缝都是大捧拿了去。只要门下是七八个月的养在府里白浑些酒肉吃吃,一个大钱也不见面。我想如许干傍友也做不来,不如揩揩眼泪,别处去哭罢。门下明日告别。”杜少卿道:“鲍师父,你也未曾向我说过,我晓得你甚么苦衷,你有话说不是?”鲍廷玺忙斟一杯酒递过来,说道:“门下父子两个都是教梨园子过日,不幸父亲死了。门下消折了本钱,不能替父亲争口气。家里有个老母亲,又不能赡养,门下是该死的人。除非少爷赏我个本钱,才气够回家赡养母亲。”杜少卿道:“你一个梨园中的人,却有思念父亲贡献母亲的念,这便可敬的狠了。我如何不帮你!”鲍廷玺站起来道:“可贵少爷的恩情。”杜少卿道:“坐着,你要多少银子?”鲍廷玺瞥见王胡子站在底下,把眼望着王胡子。王胡子走上来道:“鲍师父,你这银子要用的多哩,连叫班子,买行头,怕不要五六百两。少爷这里没有,只好姑息弄几十两银子给你,过江舞起几个猴子来,你再跳。”杜少卿道:“几十两银子不济事。我竟给你一百两银子,你拿畴昔教班子。用完了,你再来和我说话。”鲍廷玺跪下来谢。杜少卿拉住道:“不然我还要多给你些银子――因我这娄太爷病重,要摒挡他的风景――我好打发你归去。”当晚臧、张二人都赞杜少卿的慷慨。吃罢散了。
次早,叫王胡子送了这一箱银子去。王胡子又讨了六两银子赏钱,返来在鲜鱼面店里吃面,遇着张俊民在那边吃,叫道:“胡子老官,你过来。请这里坐。”王胡子过来坐下,拿上面来吃。张俊民道:“我有一件事托你。”王胡子道:“甚么事?医好了娄老爹,要谢礼?”张俊民道:“不相干,娄老爹的病是不得好的了。”王胡子道:“另有多少时候?”张俊民道:“约莫不过一百天。这话也不必讲他。我有一件事托你。”王胡子道:“你说罢了。”张俊民道:“现在宗师将到,我家小儿要出来招考,怕学里人说是我冒籍,托你家少爷向学里相公们讲讲。”王胡子摇手道:“这事共总没顶用。我家少爷,从未曾替学里相公讲一句话,他又不欢乐人家说要出来考。你去求他,他就劝你不考。”张俊民道:“这是如何?”王胡子道:“现在倒有个别例。等我替你回少爷说,说你家的确是冒考不得的,但凤阳府的考棚是我家先太老爷出钱盖的,少爷要送一小我去考,谁敢不依?如许激着他,他就替你用力,连贴钱都是肯的。”张俊民道:“胡子老官,这事在你作法便了。做成了,少不得‘言身寸’。”王胡子道:“我阿谁要你谢!你的儿子,就是我的小侄,人家将来进了学,穿戴着崭新的方巾、蓝衫,替我老叔子多磕几个头就是了。”说罢,张俊民还了面钱,一齐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