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十六日,世人将分子送到申祥甫家备酒饭,请了集上新进学的梅三相做陪客。那梅玖戴着新方巾,老早到了。直到巳牌时候,周先生才来。听得门外狗叫,申祥甫走出去迎了出去。世人看周进时,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玄色绸旧直裰,那右边袖子同后边坐处都破了,脚下一双旧大红绸鞋,黑瘦面皮,斑白胡子。申祥甫拱进堂屋,梅玖方才渐渐的立起来和他相见。周进就问:“此位相公是谁?”世人道:“这是我们集上在庠的梅相公。”周进听了,谦让不肯僭梅玖作揖。梅玖道:“本日之事分歧。”周进再三不肯。世人道:“论年纪也是周先发展,先生请诚恳些罢。”梅玖回过甚来向世人道:“你众位是不晓得我们黉舍端方,老友是向来分歧小友序齿的。只是本日分歧,还是周长兄请上。”
当时成化末年,恰是天下繁富的时候。新年正月初八日,集上人约齐了,都到庵里来议闹龙灯之事。到了早餐时候,为头的申祥甫带了七八小我走了出去,在殿上拜了佛。和尚走来与诸位见节,都还过了礼。申祥甫发作和尚道:“和尚,你新年新岁,也该把菩萨面前香烛点勤些!阿弥陀佛受了十方的钱钞,也要消受。”又叫:“诸位都来看看,这琉璃灯内,只得半琉璃油!”指着内里一个穿划一些的老翁,说道:“非论别人,只这一名荀老爹,三十晚里还送了五十斤油与你。白白给你炒菜吃,全不敬佛!”和尚陪着谨慎,等他发作过了,拿一把铅壶,撮了一把苦丁茶叶,倒满了水,在火上燎的滚热,送与众位吃。荀老爹先开口道:“本年龙灯上庙,我们户下各家须出多少银子?”申祥甫道:“且住,等我亲家来一同商讨。”正说着,外边走进一小我来,两只红眼边,一副锅铁脸,几根黄胡子,歪戴着瓦楞帽,身上青布衣服就如油篓普通,手里拿着一根赶驴的鞭子。走进门来,和世人拱一拱手。一屁股就坐在上席。此人姓夏,乃薛家集上旧年新参的总甲。夏总甲坐在上席,先叮咛和尚道:“和尚,把我的驴牵在后园槽上,卸了鞍子,将些草喂的饱饱的。我议完了事,还要到县门口黄老爹家吃年酒去哩。”叮咛过了和尚,把腿跷起一只来,本身拿拳头在腰上尽管捶。捶着,说道:“俺现在倒不如你们务农的欢愉了。想这新年大节,老爷衙门里,三班六房,那一名不送帖子来。我怎好不去贺节?每日骑着这个驴,上县下乡,跑得昏头晕脑。打紧又被这盲眼的亡人在路上打个前失,把我跌了下来,跌的腰胯生疼。”申祥甫道:“新年初三,我备了个豆腐饭聘请亲家。想是有事不得来了?”夏总甲道:“你还说哩。重新年这七八日,何曾得一个闲?恨不得长出两张嘴来,还吃不退。就像本日请我的黄老爹,他就是老爷面前站得起来的班头。他汲引我,我若不到,不惹他怪?”申祥甫道:“西班黄老爹,我闻声说他从年里头就是老爷差出去了。他家又无兄弟、儿子,倒是谁做仆人?”夏总甲道:“你又不晓得了。本日的酒,是快班李老爹请,李老爹家屋子褊窄,以是把席摆在黄老爹家大厅上。”
次日,夏总甲公然替周先生说了,每年馆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商定灯节后下乡,正月二十开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