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夏总甲公然替周先生说了,每年馆金十二两银子,每日二分银子在和尚家代饭。商定灯节后下乡,正月二十开馆。
到了十六日,世人将分子送到申祥甫家备酒饭,请了集上新进学的梅三相做陪客。那梅玖戴着新方巾,老早到了。直到巳牌时候,周先生才来。听得门外狗叫,申祥甫走出去迎了出去。世人看周进时,头戴一顶旧毡帽,身穿玄色绸旧直裰,那右边袖子同后边坐处都破了,脚下一双旧大红绸鞋,黑瘦面皮,斑白胡子。申祥甫拱进堂屋,梅玖方才渐渐的立起来和他相见。周进就问:“此位相公是谁?”世人道:“这是我们集上在庠的梅相公。”周进听了,谦让不肯僭梅玖作揖。梅玖道:“本日之事分歧。”周进再三不肯。世人道:“论年纪也是周先发展,先生请诚恳些罢。”梅玖回过甚来向世人道:“你众位是不晓得我们黉舍端方,老友是向来分歧小友序齿的。只是本日分歧,还是周长兄请上。”
本来明朝士大夫称儒门生员叫做“朋友”,称童生是“小友”。比如童生进了学,不怕十几岁,也称为“老友”;如果不进学,就到八十岁,也还称“小友”。就如女儿嫁人的,嫁时称为“新娘”,厥后称呼“奶奶”、“太太”,就不叫“新娘”了;如果嫁与人家做妾,就到头发白了,还要唤做“新娘”。闲话休题。
申祥甫又说:“孩子大了,本年要请一个先生。就是这观音庵里做个书院。”世人道:“俺们也有好几家孩子要上学。只这申老爹的公子,就是夏老爹的令坦,夏老爹时候有县主老爷的牌票,也要人认得字。只是这个先生,须是要城里去请才好。”夏总甲道:“先生倒有一个。你道是谁?就是咱衙门里户总科提控顾老相公家请的一名先生,姓周,官名叫做周进,年纪六十多岁,前任老爷取过他个头名,却还未曾中过学。顾老相公请他在家里三个年初,他家顾小舍人客岁就中了学,和咱镇上梅三相一齐中的。那日从学里师爷家迎了返来,小舍人头上戴着方巾,身上披着大红绸,骑着老爷棚子里的马,大吹大打,来到家门口。俺合衙门的人都拦着街递酒。掉队请将周先生来,顾老相公亲身奉他三杯,尊在首席。点了一本戏,是梁灏八十岁中状元的故事。顾老相公为这戏,内心还不大喜好,掉队戏文内唱到梁灏的门生倒是十七八岁就中了状元,顾老相公晓得是替他儿子发兆,方才喜了。你们若要先生,俺替你把周先生请来。”世人都说是好。吃完了茶,和尚又下了一箸牛肉面吃了,各自散讫。
说了半日,才讲到龙灯上。夏总甲道:“如许事,俺现在也有些不耐烦管了。畴前年年是我做头,世人写了功德,赖着不拿出来,不知累俺赔了多少。况本大哥爷衙门里,头班、二班、西班、快班,家家都兴龙灯。我猜想看个不了,那得工夫来看乡里这条把灯?但你们说了一场,我也少不得搭个分子,任凭你们那一名做头。像这荀老爹,地步广,粮食又多,叫他多出些,你们各家照分子派,这事就舞起来了。”世人不敢违拗,当下捺着姓荀的出了一半,其他众户也派了,共二三两银子,写在纸上。和尚捧出茶盘――云片糕、红枣,和些瓜子、豆腐干、栗子、正色糖,摆了两桌,尊夏老爹坐在首席,斟上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