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大先生渡江回家,二先生接着,拿帖子与乃兄看,上写:
余大先生瞥见他说的这些话可厌,因问他道:“老爹客岁准给衣巾了?”成老爹道:“恰是。亏学台是彭老四的同年,求了他一封书子,以是准的。”余大先生笑道:“像老爹这一副酒糟脸,学台瞥见,实在精力,怎的肯准?”成老爹道:“我说我这脸是浮肿着的。”世人一齐笑了。又吃了一会酒,成老爹道:“大先生,我和你是老了,没顶用的了。豪杰出于少年。怎得我这华轩世兄下科高中了,同我们这唐二老爷一齐会长进士,虽不能像彭老四做如许大位,或者像老3、老二候选个县官,也与祖宗争气,我们脸上也有光辉。”余大先生瞥见这些话更可厌,因说道:“我们不讲这些话,行令吃酒罢。”
又坐了一会,唐二棒椎道:“老华,我正有一件事要来就教你这通古学的。”虞华轩道:“我通甚么古学?你拿这话来笑我。”唐二棒椎道:“不是笑话,真要就教你。就是我前科幸运,我有一个嫡侄,他在凤阳府里住,也和我同榜中了,又是同榜,又是同门。他自从中了,未曾到县里来,现在来祭祖。他昨日来拜我,是‘门年愚侄’的帖子。我现在回拜他,可该用个‘门年愚叔’?”虞华轩道:“如何说?”唐二棒椎道:“你莫非未曾闻声,我舍侄同我同榜同门,是出在一个房师房里中的了。他写‘门年愚侄’的帖子拜我,我可该还是还他?”虞华轩道:“我莫非不晓得同着一个房师叫做同门?但你方才说的‘门年愚侄’四个字,是大话,是梦话?”唐二棒椎道:“怎的是梦话?”虞华轩仰天大笑道:“从古至今也没有如许奇事。”唐二棒椎变着脸道:“老华,你莫怪我说。你虽世家大族,你家发过的老先生们离的远了,你又未曾中过,这些宦海上来往的仪制,你想是一定晓得。我舍侄他在京里不知见过多少大老,他这帖子的款式必有个来源,莫非是混写的?”虞华轩道:“你长兄既说是该如许写,就如许写罢了,何必问我!”唐二棒椎道:“你不晓得,等余大先生出来用饭,我问他。”
当下行了一个“欢愉喝酒”的令,行了半夜,大师都吃醉了。成老爹扶到房里去睡。打灯笼送余大先生、唐二棒椎、姚五爷归去。成老爹睡了一夜,半夜里又吐,吐了又屙屎。不等天亮,就叫书房里的一个小小厮来扫屎,就悄悄向那小小厮说,叫把管租的管家叫了两个出去。又鬼头鬼脑,不知说了些甚么,便叫请出大爷来。只因这一番,有分教:
乡僻空中,偏多慕势之风;黉舍宫前,竟行非礼之事。
愚表弟虞梁,敬请余大表兄先生在舍经验小儿。每年修金四十两,节礼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