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南也随即回到寓所,拿银子叫长随赶着去换人参,换黄连。只见仆人家董老太拄着拐杖,出来讲道:“四相公,你身子又结健结实的,尽管换这些人参、黄连做甚么?我闻声这些时在外头憨顽。我是你的房东人,又如许大哥,四相公,我不好说的,自古道:‘船载的金银,填不满烟花债。’他们如许人家,是甚么有知己的!把银子用完,他就屁股也不朝你了。我本年七十多岁,看经念佛,观音菩萨听着,我怎肯眼睁睁的看着你被骗不说!”陈木南道:“老太说的是,我都晓得了。此人参、黄连,是国公府里托我换的。”因怕董老太韶刀,便说道:“恐怕他们换的不好,还是我本身去。”走了出来,到人参店里寻着了长随,换了半斤人参、半斤黄连,和银子就像捧宝的普通,捧到来宾楼来。
瞎子摸了过来扯劝。丈人气的颤呵呵的道:“先生,如许不成人!我说说他,他还拿这些混账话来承诺我,岂不成恨!”陈和甫儿子道:“老爹,我也没有甚么混账处。我又不吃酒,又不打赌,又不嫖老婆。每日在测字的桌子上还拿着一本诗念,有甚么混账处?”丈人道:“不是别的混账,你放着一个老婆不养,只是累我,我那边累得起!”陈和甫儿子道:“老爹,你不喜女儿给我做老婆,你退了归去罢了。”丈人骂道:“该死的牲口!我女儿退了做甚么事哩?”陈和甫儿子道:“任凭老爹再嫁一个半子罢了。”丈人大怒道:“瘟奴!除非是你死了,或是做了和尚,这事才行得!”陈和甫儿子道:“死是一时死不来,我明日就做和尚去。”丈人愤怒忿的道:“你明日就做和尚!”瞎子听了半天,听他两人说的都是“堂屋里挂草荐——不是话”,也就不扯劝,渐渐的摸着归去了。
才进了来宾楼门,闻声内里弹的三弦子响,是虔婆叫了一个男瞎子来替女人算命。陈木南把人参、黄连递与虔婆,坐下听算命。那瞎子道:“女人本年十七岁,大运交庚寅,寅与亥合。合着时上的朱紫,该有个朱紫星坐命。就是四正有些倒霉,吊动了一个计都星在内里作扰,有些啾唧不安,却不碍大事。莫怪我直谈,女性命里犯一个华盖星,却要记一个佛名,应破了才好。将来从一个朱紫,还要戴凤冠霞帔,有太太之分哩。”说完,横着三弦弹着,又唱一回,起家要去。虔婆留吃茶,捧出一盘云片糕,一盘黑枣子来,放个小桌子与他坐着。丫头斟茶,递与他吃着。
陈木南问道:“南都城里,你们这买卖也还好么?”瞎子道:“说不得,比不得上年了。上年都是我们没眼的算命,这些年睁眼的人都来算命,把我们挤坏了。就是这南都城,二十年前,有个陈和甫,他是外路人,自从一进了城,这些大老官家的命都是他拦着算了去,现在死了。积作的个儿子,在我家那间壁招亲,日日同丈人吵窝子,吵的邻家都不得安身。目睹得我本日回家。又要听他吵了。”说罢,起家道过量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