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嫂子一边把他们往内里迎,一边笑道,“张老爷朱紫事忙,不认得奴家也是应当,奴家是云家村人,客岁曾佃过老爷家的水田。交租子的时候,有幸见过老爷一面。”
张嫂子敏捷移开身子,免得棉鞋被浸湿,说道,“回老爷的话,我们店里本来给高朋预备的好茶,已经喝完了,这是常日北屋的客人们常喝的,大伙儿都说这茶虽苦,但是很提神。”
石头进屋,把细瓷茶壶放到桌上,笑嘻嘻说道,“客人请喝茶,内里天寒,不知客长可要点些热乎吃食?”
张嫂子一听张老爷让她出来服侍,眉头也皱了起来,张着尽是面粉的手,有些难堪的说道,“要不,我出来看看?”
“这张老爷待村里耕户很慷慨刻薄吗?”
“恩德?”张嫂子不知她为何这么问,但还是据实说道,“没有,此人是城里的张老爷,你记不记得,我同你说过,我们村外的水田就是被他买去的,我们家客岁曾佃过二亩,交租时见过一面。”
车辕右边则做了个青衣小管事,二十岁摆布的年纪,长脸尖下颏,零散几根儿髯毛,额头广大,淡眉,一双小眼睛里白眼仁儿多黑眼仁儿少,骨碌碌转着,看上去实足的奸恶之相,此时他正一边呵叱着车夫谨慎赶车,一边转头冲着门里奉迎的说着,“老爷,马山就要到船埠了,大夫人如果晓得老爷亲身来迎,定会欢乐极了。”
瑞雪笑道,“去吧,不过他问何事,都别答的太细心。手也别洗了,免得他觉得你多安逸。”
张嫂子也笑道,“多谢张老爷慷慨,不过,奴家与夫主都有活计要做,只自家的三亩旱地,恐怕另有些忙不过来,就不佃老爷的水田了。”
此时石头这般好似不知情的一问,倒把张老爷问得哽住了,那小管事怎会放过这奉迎的机遇,立即开口斥责道,“你这小二儿过分量话,让你唤人,你唤来就是。”
张老爷听得劈面屋子里人声鼎沸,好似比城里的酒楼都要热烈,内心痒痒,正等着张嫂子进屋细心问问,成果出去服侍的竟然是个半大小子,他就有些不欢畅,尖着嗓子问道,“刚才那妇人呢,让她出去,哪有主家到了还不上前服侍的?”
“佃了几亩水田啊?”
小管事马屁没拍好,反被嗤了一鼻子灰,因而赶紧挽救,“老爷多虑了,夫人娘家但是绸缎大户,在我们武国也是数一数二的,必然能带几船好绸缎返来。”
车辕上左边坐了个三十多岁的车夫,灰玄色的破棉袄,光着头没戴帽子,神采冻得紫红,一手抓着缰绳,一手握着摩挲得锃亮的马鞭在甩动,生恐过分颠簸,惹得车里的仆人不欢畅。
“不忙,我先问你几句话。”张老爷说着抬手去拿茶杯倒是空的,刚要斥责张嫂子不知上前倒茶,却见她满手的面粉,因而皱皱眉头,转而叱骂小管事,“盲眼的狗主子,还不过来倒茶。”
瑞雪返来见张嫂子在包饺子,微微一笑,站在她中间擀面皮儿,提及哪日进城,购置年货的事。
张嫂子想了想,说道,“我跟你在铺子里忙,你大哥凌晨做豆腐,白日做农活,恐怕没有多余力量佃水田了。”
腊月初十,停了两日的小雪又飘了起来,纯白靠近透明之色的雪花,洋洋洒洒从天空飘下,落进沛水河里刹时熔化不见。中午的船埠,少有的温馨,上午到的几艘货船已经卸的洁净,力工们聚在河边居里,一边喝着热乎乎的豆腐汤,吃着两合面的大馒头,一边大声谈笑着,提及家里办了甚么年货,媳妇儿给做了甚么棉袄,不时惹得世人轰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