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吕布在府中探听,毫不闻音耗。径入堂中,寻问诸侍妾。侍妾对曰:“夜来太师与新人共寝,至今未起。”布大怒,潜入卓卧房后窥测。时貂蝉起于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戴束发冠;偷眼视之,恰是吕布。貂蝉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吕布窥视很久,乃出;少顷,又入。卓己坐于中堂,见布来,问曰:“内里无事乎?”布曰:“无事。”侍立卓侧。卓方食,布偷目窃望,见绣帘内一女子来往观觑,微露半面,以目送情。布知是貂蝉,神魂飘零。高见布如此风景,心中疑忌,曰:“奉先无事且退。”布怏怏而出。
却说董卓在长安,闻孙坚已死,乃曰:“吾除却一亲信之患也!”问:“其子年几岁矣?”或答曰十七岁,卓遂不觉得意。自此更加骄横,自号为“尚父”,出入僭天子仪仗;封弟董晃为左将军、鄠侯,侄董璜为侍中,总领禁军。董氏宗族,不问长幼,皆封列侯。离长安城二百五十里,别筑郿坞,役民夫二十五万人筑之:其城郭高低厚薄一如长安,内盖宫室,堆栈屯积二十年粮食;选官方少年美女八百人实此中,金玉、彩帛、珍珠堆积不知其数;家眷都住在内。卓来往长安,或半月一回,或一月一回,公卿皆候送于横门外;卓常设帐于路,与公卿聚饮。一日,卓出横门,百官皆送,卓留宴,适北地招安降卒数百人到。卓即命于座前,或断其手足,或凿其眼睛,或割其舌,或以大锅煮之。哀号之声震天,百官战慄失箸,卓饮食谈笑自如。又一日,卓于省台大会百官,列坐两行。酒至数巡,吕布径入,向卓耳边言不数句,卓笑曰:“本来如此。”命吕布于筵上揪司空张温下堂。百官失容。未几时,侍从将一红盘,托张温头入献。百官魂不附体。卓笑曰:“诸公勿惊。张温结连袁术,欲图害我,因令人寄书来,错下在吾儿奉先处。故斩之。公等无端,不必惊畏。”
却说蒯良曰:“今孙坚已丧,其子皆幼。乘此衰弱之时,敏捷进军,江东一鼓可得。若还尸罢兵,容其养成力量,荆州之患也。”表曰:“吾有黄祖在彼营中,安忍弃之?”良曰:“舍一无谋黄祖而取江东,有何不成?”表曰:“吾与黄祖亲信之交,舍之不义。”遂送桓阶回营,相约以孙坚尸换黄祖。
允亲送董卓直到相府,然后辞回。
随赐金十斤,锦二十匹。布谢归,然身虽在卓摆布,心实系念貂蝉。
卓曰:“司徒见招,即当趋赴。”允拜谢归家,水陆毕陈,于前厅正中设座,斑斓铺地,表里各设帏幔。次日晌午,董卓来到。允具朝服出迎,再拜起居。卓下车,摆布持戟甲士百余,簇拥入堂,摆列两傍。允于堂下再拜,卓命扶上,赐坐于侧。允曰:“太师大德巍巍,伊、周不能及也。”卓大喜。进酒作乐,允极其致敬。天晚酒酣,允请卓入后堂。卓叱退甲士。允捧觞称贺曰:“允自幼颇习天文,夜观乾象,汉家气数已尽。太师功德振于天下,若舜之受尧,禹之继舜,正合天心人意。”卓曰:“安敢望此!”允曰:“自古有道伐无道,无德让有德,岂过分乎!”卓笑曰:“若果天命归我,司徒当为功臣。”允拜谢。堂中点上画烛,止留女使进酒供食。允曰:“教坊之乐,不敷供奉;偶有家伎,敢使承应。”卓曰:“甚妙。”允教放下帘栊,笙簧环绕,簇捧貂蝉舞于帘外。有词赞之曰:“原是昭阳宫里人,惊鸿宛转掌中身,只疑飞过洞庭春。按彻《梁州》莲步稳,好花风袅一枝新,画堂香暖不堪春。”又诗曰:“红牙催拍燕飞忙,一片行云到画堂。眉黛促进游子恨,脸容初断故交肠。榆钱不买令媛笑,柳带何必百宝妆。舞罢隔帘偷目送,不知谁是楚襄王。”舞罢,卓命近前。貂蝉转入帘内,深深再拜。高见貂蝉色彩斑斓,便问:“此女何人?”允曰:“歌伎貂蝉也。”卓曰:“能唱否?”允命貂蝉执檀板低讴一曲。恰是:“一点樱桃启绛唇,两行碎玉喷阳春。丁香舌吐衠钢剑,要斩奸邪乱国臣。”卓称赏不已。允命貂蝉把盏。卓擎杯问曰:“芳华多少?”貂蝉曰:“贱妾年方二八。”卓笑曰:“真神仙中人也!”允起曰:“允欲将此女献上太师,未审肯包容否?”卓曰:“如此见惠,何故报德?”允曰:“此女得侍太师,其福不浅。”卓再三称谢。允即命备毡车,先将貂蝉送到相府。卓亦起家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