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至孟琰进得帐中,但见帐内甲兵陈横,刀灿烂目,杀气毕露,孟获穿戴整齐,高坐于一块皋比毯上,正作冷眼观视。
“夫人?”
本来那日夷兵兵败被虏,皆被收缴了兵器甲胄,他们满觉得死期将至,哪知汉人却派了关照营的医者来救治伤者,衣食供应,并无所缺,重伤如董荼那、阿会喃等,皆被救回一条命来。
姜维甫一见到他,双目倏忽便是一亮。
这一夜,孟获饮完第二坛酒,伏于毯上,口中喃喃呼喊爱妻名字,正欲睡去。孟优倏忽掀帘入内,带起一阵砭骨冷风。
间隔滇池城下两三里外,雍闿派人粗粗搭建起一座粗陋营地,每日奉上美酒好菜。夷军由是得以暂喘口气,舔舐伤口。
比及回禄拜别,孟获召来亲卫懦夫,皆全部武装,列于帐中,这才派人将汉人使者传入。
又是心疼,又觉活力,回禄反手抱住丈夫,佳耦两人皆情感万千,捧首痛哭起来。
回禄抹去泪痕,没好气地回道:“大王是盼着我死了么!”拳头朝着孟获胸口狠狠捶下。
他们从未想过有此报酬,皆惴惴不安时,一名叫马谡的汉人官员,传闻是越巂郡太守现身,亲身向几位首级解释,云朝廷雄师南下,是为了讨伐不臣雍闿,绝非为了兼并本地土著的地盘,拖磨山大战,实是夷人自寻死路。
哭了好一阵,孟获的酒气也散了大半,他忽觉怀中之人温热如常,不由惊诧昂首,惊奇道:“夫人,你还活着?”
回禄拦住道:“是战是降,天然由大王决定。但使者是驰名的孟琰,于公于私,大王不成伤了此人。”
夷人们自是不平,纷繁出言辩驳。
再是笨拙之人,也当能觑出滇池城的推委之意了。
如同大夏天里喝下一口冰冷透心的井水,孟获通体畅快莫名,抱着回禄转了一圈后,急问道:“夫人快说说,你是如何从汉军手里逃出来的?”
孟获又惊又喜,踉跄着扑向来人,将她紧紧拥入怀中,哭喊道:“回禄啊回禄,天不幸见,你的亡魂终究肯来见我啦。”
孟琰心中炽热,接过函件,正色道:“必不负将军重托!”
酬酢几句,姜维旁敲侧击道:“孟琰兄,听闻百年前贵氏有一分支离开朱提,散入永昌、云南,不知可有此事?”
细细思来,这不恰是最合适的劝降人选么?
毕竟是人的命,树的影,孟获听到“孟琰”之名,顿时收了几分傲慢,只含混道:“本来是他来了……夫人且先下去歇息,容我听听孟琰有甚么说的,到时在做措置。”
孟获听到这里,很有些不觉得然。
夷军见主将低沉至此,民气顿散,每夜都有很多人趁着夜色逃离。孟获只当视而不见,不闻不问。
孟获越是等待,内心越是焦炙,终究变得酷寒一片。营帐虽能遮风挡雨,篝火虽能取暖,却遣散不走贰心中阴霾。他思念爱妻,又兼复仇有望,归家无门,只能彻夜达旦喝酒求醉,浑浑噩噩,整日里没个正行。
日日说,夜夜念,夷人们终究被他压服,垂垂生出“公然错在我方,不在汉人”之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