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几几日,公然张氏夫人带领蜜斯俱各到了。统统定日迎娶事件,俱是包兴经心备办好当。到了吉期,也有多少官员前来道贺,不必细表。
包兴出来看时,只见那人穿戴的衣冠,满是包公在庙时换下衣服,又肥又长,肋里肋脦的,并且帽子上面还捏着摺儿。包兴看罢,知是当初老爷的衣服,必是了然和尚与他穿戴的,也不申明,便向那人说道:“我家老爷有请。”只见那人斯斯文文,跟着包兴出去。到了书房,包兴掀帘。只见包公立起家来,那人向前一揖,包公答了一揖,让座。包公便问:“先生贵姓?”那人答道:“晚生复姓公孙名策,因久困场屋,屡落孙山,故流落在大相国寺。多承了然禅师虐待,特具手札前来,望祈老公祖推情收录。”包公见他举止打量,言语了了,又问了些册本典故,见他对答如流,学问赅博,竟是个不得第的才子。包公大喜。
正谈之间,只见外班禀道:“刘氏现已传到。”包公叮咛服侍,便叫李才陪侍公孙先生,本身带了包兴,立即升堂,人了公座,便叫:“带刘氏。”应役之人接声喊道:“带刘氏!带刘氏!”只见从外角门出去一个妇人,年纪不过二十多岁,面上也无惧色,口中尚自言自语,说道:“好端真小我,死了叫他翻尸倒骨的,不知宿世作了甚么孽了!现在又把我传到这里来,莫非还生出甚么巧招儿来吗?”一边说,一边上堂,也不东瞧西看,她便袅袅婷婷朝上跪倒,是一个久惯打官司的样儿。包公便问道:“你就是张刘氏么?”妇人答道:“小妇人刘氏,嫁与货郎张有道为妻。”包公又问道:“你丈夫是甚么病死的?”刘氏道:“那一天早晨,我丈夫回家,吃了晚餐,一更以后便睡了。到了二更多天,俄然说内心怪疼的。小妇人吓得了不得,仓猝起来。便嚷疼得短长,谁知未几一会就死了。害的小妇人好不苦也!”说罢,泪流满面。包公把惊堂木一拍,喝道:“你丈夫到底是甚么病死的?讲来!”站堂喝道:“快讲!”刘氏向前跪爬半步,说道:“老爷,我丈夫实是害心疼病死的,小妇人焉敢扯谎。”包公喝道:“既是害病死的,你为何不给他哥哥张致仁送信?实对你说,现在张致仁在本府堂前已经首告。实实招来,免得皮肉刻苦!”刘氏道:“不给张致仁送信,一则小妇人烦不出入来,二则也不敢给他送信。”包公闻听,道:“这是为何?”刘氏道:“因小妇人丈夫在日,他经常到小妇人家中,常常见无人,他言来语去,小妇人总不睬他。就是前次他到小妇人家内,小妇人奉告他兄弟已死,不但不哭,反倒向小妇人胡说八道,连小妇人现在直学不出口来。当时被小妇人连嚷带骂,他才走了。谁知他恼羞成怒,在县告了,说他兄弟死的不明,要开棺查验。厥后太爷到底查验了,并无伤痕,才将他打了二十板。不想他不肯歇心,现在又告到老爷台前,不幸小妇人丈夫身后,受如此罪孽,小妇人又担如此丑名,实实冤枉!哀告老彼苍与小妇人作主啊!”说着,说着,就哭起来了。
谁知败兴而来,败兴而返,闹了一天并无机遇可寻。看看天晚,又感觉腹中饥饿,只得仓猝且回开封府再做事理。不料忙不择路,原是往北,他却往东南岔下去了。多走数里之遥,好轻易奔至镇店,问时知是榆林镇,找了昌隆店投宿,又乏又饿。正要筹算用饭,只见来了一群人,数匹马,内里有一黑矮之人,大声嚷道:“凭他是谁,快快与我腾出!若要触怒了你老爷的性儿,连你这店俱各给你拆了。”旁有一人说道:“四弟不成。凡事有个先来后到,就是叫人家腾挪也要好说,不成如此的罗唣。”又向店东人道:“东人,你去说说看。皆因我们人多,下住着不便奉托!奉托!”店东无法,走到上房,向公孙策说道:“先生没有甚么说的,你老姑息姑息我们!说不得屈尊你老,在东间居住,把外间这两间让给我们罢!”说罢,深深一揖。公孙策道:“来时原不要住上房,是你们小二再三说,我才住此房内。现在来的客既是人多,我甘心将三间满让。店东给我个单房,我住就是了。皆是行路,纵有大厦千间,不过占七尺眠,何必为此喧华呢。”正说之间,只见出去了黑凛冽一条大汉,满面笑容,道:“使不得!使不得!老先生请自负便罢。这外边两间承情让与我等,足已够了。我等从人俱叫他们下房居住,再不敢劳动了。”公孙策再三谦逊,那大汉只是不肯,只得挪在东间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