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在灯下赏玩那枝假簪,越看越像本身的,心中悄悄罕然道:“此簪自从在五峰岭上,他不过月下看了一看,如何就记得恁般逼真?可见他聪明至甚。并且方才他那安宁静详的样儿行所无事,想不到他抵换如此之快。只他这临事好谋,也就令人可羡。”复又一转念,蓦地想起:“方才是我不好了!毫不该和他活力,理应参悟他的霸术,看他如何设法儿才是。只顾暴躁,竟自人了他的术中。总而言之,是我量小之故。且看他将簪子如何送回。千万再不要动气了!等了些时不见动静,便将火盆扒开,暖和了酒,自斟自饮,怡然得意。”
柳青顿时生起气来,道:“那岂是大丈夫所为!”便摘下头巾,拔下簪子,往桌上一掷,道:“这不是簪子?说还哄你不成!你如有本领,就拿去!”蒋平老着脸,伸手拿起,揣在怀内,道:“多谢贤弟。”站起来就要走。柳青微微冷哂,道:“好个翻江鼠蒋平!俺只当有甚么深韬广略,本来只会撒赖!好笑呀,好笑!”蒋平听了,将小眼一瞪,瘦脸儿一红,道:“姓柳的,你不要信口胡说!俺蒋平堂堂男人,要撒赖做甚么?”回击将簪子取出,也往桌上一掷,道:“你防备着,待我来偷你。”说罢,回身往西配房去了。
且说智化作了军山的统辖,统统水旱二寨之事俱各摒挡得清清楚楚。这日,忽见水寨头子来,报导:“今有陈起望陆大爷那边来了二人,投手札一封。”说罢,将书呈上。智爷接来拆阅毕,叮咛道:“将他二人放出去。”头子去未几时,早见两个大汉晃里闲逛而来,见了智爷,拜见道:“小人龙涛、姚猛,望乞统辖老爷收录。”智爷见他二人循规蹈矩,很有礼教,便知是丁二爷教的。不然,他两个卤莽之人,如何晓得“统辖”与“收录”呢?内心甚是欢乐,却又用心问了几句,二人应对得颇好,智爷更觉放心,便将二人带到思齐堂。智爷将书呈上,申明来源,钟雄便要看看来人,智化即唤龙涛、姚猛,二人承诺,声若巨雷。及至到了厅上,拜见大王,那一番腾腾杀气,凛冽威风,端的是“方相”普通。钟雄看了大乐,道:“可贵他二人的身材身形竟能一样,很好。我这厅上正缺两个工头头子,就叫他二人充当此差,妙不成言。”龙涛、姚猛听了,赶紧伸谢,甚是恭谨。中间北侠早已认得龙涛,见他举止打量,言语恰当,心内也就明白了。是日沙龙划一钟雄把酒交心,尽一日之长,到晚方散。
忽听蒋爷在那屋张牙欠口打哈气,道:“好冷!夜静了,更觉凉了。”说着话,趿拉、趿拉又过来了,恰是刚睡醒了的模样,仍然没戴帽子。柳青拿定主张,再也不动气,却也不睬蒋爷。蒋爷道:“好呀,贤弟会乐呀!屋子又和缓,又喝着酒儿,敢则好呀!劣兄也喝盅儿,使得使不得呢?”柳青道:“这有甚么呢?酒在这里,尽管请用,你可别忘了送簪子。”蒋爷道:“实对贤弟说,我只会偷,不会送。”说罢,端起酒盅一饮而尽,复又斟上,道:“我本日此举不过游戏罢了,劣兄却有紧急之事奉请贤弟。”柳青道:“只要送回簪子来,叫我那里去,我都跟了去。”蒋爷道:“我们且说端庄事。”他将大师如安在陈起望聚义,欧阳春与智化如何进的水寨,如何假说展昭,智诓沙龙,又如何定计在钟雄生辰之日收伏他,特着我来请贤弟用销魂香的话,哩哩罗罗,说个不了。柳青听了,唯唯喏喏,毫不答言。蒋爷又道:“此乃国度大事。我等钦奉圣旨,谨遵相谕,缉捕襄阳王,必须收伏了钟雄,奸王便好说了。说不得贤弟随劣兄逛逛。”柳青听了这一番言语:“这明是提出圣旨相谕押派着,叫我跟了他去”,不由的气往上冲。俄然转念叨:“不成,不成!这是他用心的惹我活力,他好过中取事,行他的谲诈。我有事理。”便嘻嘻笑道:“这些事都是他们为官做的,与我这草民何干?不要多言,还我的簪子要紧。”蒋爷见说不动,负气带上桌上头巾,趿拉、趿拉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