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急将花氅脱却,摘了儒巾,脱下朱履,仍然光着袜底儿,抢到上首,拉开架式。北侠安闲不迫,也不赶步,也不退步,却将四肢略为腾挪,只是抵挡罢了。白五爷抖擞精力,左一拳,右一脚,一步紧如一步。北侠暗道:“我极力让他,他极力的逼勒,说不得叫他晓得晓得。”只见玉堂拉了个回马势,北侠用心的跟了一步。白爷见北侠来的切近,回身劈面就是一掌。北侠将身一侧,只用二指看准胁下悄悄的一点。白玉堂倒抽了一口气,顿时经络闭塞,呼吸不通,手儿扬下落不下来,腿儿迈着抽不归去,腰儿哈着挺不起家躯,嘴儿张着说不出话语,如同木雕泥塑普通,日艮前金星乱滚,耳内蝉鸣,不由的心中一阵恶心迷乱,实实难受得很。那二尼禁不住白玉堂两手,白玉堂禁不住欧阳春两指。这比的虽是贬玉堂,但是玉堂与北侠的本领究有高低之分。北侠唯恐工夫大了,需求受伤,就在后心蓦地击了一掌。白玉堂经此一震,方转过这口气来。北侠道:“恕劣兄鲁莽,五弟休要见怪。”白玉堂一语不发,光着袜底,呱咭、呱咭竟自扬长而去。
本来北侠算计玉堂少年气傲,返来必行短见,他就在后跟下来了。及至玉堂进了屋子,他却在窗外悄立。后听玉堂将白福支出去烹茶,北侠就进了屋内。见玉堂要行短见,正在他抬头拴套之时,北侠就从椅旁挨人,却在玉堂身后隐住。就是丝绦连开三次,也是北侠解的。连白玉堂久惯飞檐走壁的人,竟未知觉,于此可见北侠的本领。
且说白玉堂见汤生主仆已然出庙去了,对那大汉执手,道:“尊兄请了。”大汉道:“请了。叨教尊兄贵姓?”白玉堂道:“不敢,小弟姓白名玉堂。”大汉道:“嗳哟!莫非是大闹东京的锦毛鼠白五弟么?”玉堂道:“小弟外号锦毛鼠,不知兄台贵姓?”大汉道:“劣兄复姓欧阳名春。”白玉堂顿时双睛一瞪,看了多时,方问道:“如此说来,人称北侠号为紫髯伯的就是足下了。叨教到此何事?”北侠道:“只因路过此庙,见那小童哭泣,问明,方知他相公不见了。是以我悄悄出去一看,本来五弟在这里窃听,我也听了多时。厥后五弟进了屋子,劣兄就在五弟站的那边,又听五弟发落两个贼尼。劣兄方回身,开了庙门,将小童领进,使他主仆相认。”玉堂听了,暗道:“他也听了多时,我如何不晓得呢?再者我原为访他而来,现在既见了他,焉肯放过。必要离了此庙,再行拿他不迟。”想罢,答言:“本来如此。此处也不便说话,何不到我下处一叙?”北侠道:“很好,正方法教。”
白玉堂来到寓所,他却不走前门,悄悄越墙而人,来到屋中。白福见此风景,不知为着何事,赶紧递过一杯茶来。五爷道:“你去给我烹一碗新茶来。”他将白福支开,把软帘放下,进了里间,悄悄道:“罢了,罢了!俺白玉堂有何脸孔回转东京?悔不听我四哥之言!”说罢,从腰间解下丝绦,登着椅子,就在横楣之上拴了个套儿。刚要脖项一伸,见结的扣儿已开,丝绦落下,复又结好,仍然又开。如是者三次。暗道:“哼!这是何故?莫非我白玉堂不当死于此地?”话尚未完,只觉前面一人手拍肩头,道:“五弟,你太想不开了。”只这一句,倒把白爷吓了一跳。忙回身一看,见是北侠,手中托定花氅,倒是平平允正,上面放着一双朱履,唯恐泥污沾了衣服,又是底儿朝上。玉堂见了,羞的面红过耳,又自忖道:“他何时出去,我竟不知不觉。可见此人艺业比我高了。”也不言语,便存身坐在椅凳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