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金辉愤怒忿离了上房,来到了书房内。此时施生已回,见了金公,上前见礼。金辉洋洋不睬。施俊暗道:“他如何这等慢待于我?哦,是了,想是嗔我在这里搅他了。可见情面险恶,世道浇薄,我又非倚靠他的门楣觅糊口,如何受他的厌气!”想罢,便道:“告禀大人得知,小生离家日久,唯恐父母悬望,我要归去了。”金辉道:“很好,你早就该归去。”施俊听了如许口气,顿时羞的满面红涨,立即唤锦笺备马。锦笺问道:“相公往那里去?”施俊道:“自有去处,你备马就是了。谁许你问!狗才,你细心,休要讨打。”锦笺见相公起火,一声儿也不敢言语,仓猝备了马来。施生立起家来,将手一拱,也不拜揖,说声“请了”。金辉暗道:“这牲口如此无礼,真正可爱!”又听施生发话道:“可爱呀,可爱!真正岂有此理!”金辉明显闻声,干脆不睬他了,觉得他少年无状。又想起施老爷来,他如何会生出这模样弟,未免感喟了一番。然后将书箧看了看,仍然还是。又将书箧翻开看了看,除了诗文以外,只要一把扇儿,是施生落下的,别无他物。
且言世人上船,此中有个大哥之人道:“我等莫忙。约莫贼人赴水脱逃,且看船内是甚么人。”说罢,进舱看时,谁知梁氏藏在床下,此时闻声有人,方才从床下爬出。见有人出去,她便急中生智,道:“众位救我主仆一命。不幸我的男人被贼人谗谄,推在水内淹死;丫环焦急,窜出船窗投水也死了;蜜斯又是疾病在身,难以动转,望乞众位见怜。”说罢,泪流满面。此人听了,连说道:“不要哭泣,待我回老爷去。”回身去了。梁氏悄悄奉告佳蕙,就此冒充蜜斯,不成露了马脚。佳蕙点头会心。
金辉这里不究,哪知蜜斯那边生出事来。只因吴能忙迫雇船,也不留意,却雇了一只贼船。船家弟兄二人,乃是翁大、翁二,另有一个帮手王三。他等见仆妇男女二人带领着两个姣美女人,并且又有金饰承担,便起了不良之意,悄悄打号儿。走未几时,翁大俄然说道:“不好了!风暴来了。”吃紧将船撑到幽僻之处,先对奶公道:“我们必要祭赛祭赛,方好。”吴能道:“这里那讨香蜡纸马去?”翁二道:“无妨,我们船上皆有,保管预备的划一,只要客长出钱就是了。”吴能道:“但不知用多少钱?”翁二道:“未几,未几,只要一千二百钱充足了”。吴能道:“用甚么,要很多钱?”翁二道:“鸡鱼羊头三牲,再加香蜡纸锞,这还多吗?敬神佛的事儿,不要筹算盘。”吴能无法,给了一千二百钱。未几时,翁大请上香。奶公出船一看,见船头上面放的三个盘子,中间是个少皮无脑的羊脑袋,左边是只折脖缺膀的鸡嫁奁,右边是一尾飞鳞凹目标鲤鱼干;再搭上四零五落的一挂元宝,还配着滴溜搭拉的几片千张。更好笑的,是少颜无色的三张黄钱;最不幸的,七长八短的一束高香。另有一高一矮的一对瓦灯台上,插的不红不白的两个蜡头儿。吴能一见,不由的气往上冲,道:“这就是一千二百钱办的么?”翁二道:“诸事齐备,分外还得酒钱三百。”吴能听了焦炙,道:“你们不是要讹呀!”翁大道:“你此人祭赛不虔,神灵见怪,理应赴水,以保安然。”说罢,将吴能一推,噗咚一声,落下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