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四鼓时,史云与李弟老的就来了。果是五鼓时,众乡亲俱各来到。张老儿迎着伸谢。史云便分开角色,谁挖灶烧火,谁做菜蔬,谁调坐位,谁抱柴担水,俱不消张立操一点心。乐的个老头儿出来出来,这里瞧瞧,那边看看,如同跳圈猴儿普通,一会儿又进屋内问妈妈道:“闺女吃了甚么没有?”李氏道:“大哥不消你筹措,我与女儿自会补救。”张立猛见李氏,笑道:“嗳呀!妈妈本日也欢畅了,竟自洗了脸,梳了头了。”李氏笑道:“甚么话呢。众乡亲道贺,我若黑脸乌嘴的,如何见人呢?你看我这头还是女儿给我梳的呢。”张立道:“显见得你有了女儿,就教唆我那孩子梳头。再过几时,你用饭还得女儿喂你呢。”李氏听了,啐道:“呸!没的瞎扯白道的了。”张立笑吟吟的出去了。
刚好史云与张立猜拳。张立叫了个“七巧”,史云叫了个“全来”。忽听内里接声道:“可巧俺也来了,可不是全来吗?”史云便抬头往外侧听。张立道:“听他则甚?我们且猜拳。”史云道:“老兄且慢。你我十三家俱各在此,内里谁敢答言?待我出去看来。”说罢,立起家来,启柴扉一看,见是个年幼之人,背着包裹,正在那边张望。史云咄的一声,道:“你这后生窥测怎的?方才答言的敢则是你么?”年幼的道:“不敢,就是鄙人。因见你们喝酒热烈,不觉口内流涎,俺也要沽饮几杯。”史云道:“此处又非酒坊饭铺,如何说‘沽饮’二字?你妄自答言,俺也不计算于你,快些去罢。”说罢,刚要回身,只见少年人一伸手将史云拉住,道:“你说不是酒坊,如何有这些人聚饮?敢是你欺负我外村夫么!”史云听了,顿时喝道:“你这小厮好生无礼!俺饶放你去,你反拉我不放。说欺负你,俺就欺负你,待如何!”说着,扬手就是一掌打来。幼年之人微微一笑,将掌接住往怀里一带,又往外一搡。只听咕咚一声,史云抬头栽倒在地,心中暗道:“好大力量!倒要留意。”仓猝起来,复又脱手。只见张立出来劝道:“不要如此,有话慢说。”问了启事,便对年幼的道:“老弟休要错会了意。这真不是酒坊饭铺,这些乡亲俱是给老夫道贺来的。老弟如要吃酒,何妨请进,待老夫奉敬三杯。”年幼的闻声了酒,便喜笑容开的道:“叨教老丈贵姓?”张立答了姓名。他又问史云,史云答道:“俺史云,你待如何?”年幼的道:“史云大哥恕小弟鲁莽,休要见怪。”说罢,一揖到地。
今后佳蕙就在邵老爷处将养身材。她原没有甚么大病,未几几日,也就好了。夫人也曾背后里问过她,有了婆家没有。她便答道:“自幼与施生攀亲。”夫人也悄悄奉告了老爷。自那日开船行到梅花湾的双岔口,此处倒是两条路:一股往东南,倒是上长沙;一股往东北,倒是绿鸭滩。
正说间,只见有很多人抗着桌凳的,挑着家伙的,背着大锅的,又有倒换挑着调和的,另有合股挑着菜蔬的,纷繁攘攘送来,老儿接迎不暇,顿时放满一院子。也就是绿鸭滩,若到别处,似如许行情面的也就极少儿的。满是史云筹措帮手。却好李弟老的也来了,将东西点明记账,一一收下。张老儿唯恐错了,还要本身记了暗记儿。来一个,史云叮嘱一个,道:“乡亲,明日早到,不要迟了。千万,千万!”到傍晚时,俱已收齐,史云方同李弟老的归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