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绿鸭滩内有渔户十三家,内里有一人年纪四旬开外,姓张名立,是个极其本分的,有个老伴儿李氏。老两口儿无儿无女,每日捕鱼为生。这日张老儿夜间撒下网去,往上一拉,感觉沉重,觉得得了大鱼,连唤:“妈妈,快来,快来!”李氏听了,出来问道:“大哥,唤我做甚么?”(这老两口儿夙来就是这等称呼,男人管着女人叫妈妈,女人管着男人叫大哥。当初不知是如何论的,现在惯了,习觉得常。)张立道:“妈妈,帮我一帮,这个行货子可不小,”李氏上前帮着拉上船来,将网翻开,看时倒是一个女尸,另有竹窗一扇托定。张立连连啐道:“倒霉,倒霉!快些掷下水去。”李氏忙拦道:“大哥不要性急,待我摸摸,另有气味没有。岂不闻‘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图’吗?”公然摸了摸,胸前兀的乱跳,说道:“另有气味,快些控水。”李氏又舒掌揉胸。未几时,净水流出很多,方才垂垂复苏,哼哼出来。婆子又扶她坐起,略定定神,方渐渐呼喊,细细问明来源。
史云听了,鼓掌大乐,道:“张大哥为人诚笃,忠诚不足,现在得了女儿,将来必有好报。这是他老伉俪一片至诚所感,各位到此何事?”世人道:“因要与他道贺,故此我等特来计算。”史云道:“很好,我们庄中有了丧事,理应作贺。但只一件,你我俱是费事之人,家无隔宿之粮,谁是充沛的呢?大师这一去,人也很多,岂不叫张大哥难堪么?既要与他道贺,总要大师真乐方好。依我倒有个主张。我们原是鱼行心机,乃是本地风景。大师以三日为期,全要辛苦辛苦,奋勇捕了鱼来,俱各交在我这里出脱。该留下我们吃的留下吃,该卖的卖了钱买调和沽酒,全有我呢。”又对一人道:“弟老的,这两天你要常来。你到底认得几个字,也拿的起笔来,有能够写的必要帮着我记记方好。”本来此人姓李,满口答允道:“我每天早来就是了。”史云道:“更有一宗要紧的,是日大师去时,务必连桌凳俱要携了去方好。不然,张大哥那边,如何有这些凳子家伙桌子呢?我们到了那边,大师脱手,干脆不消张大哥筹措,叫他伉俪安安稳稳乐一天。只算大师凑在一处,热热烈闹的吃喝一天就完了。别的送礼送物,皆是虚文,一概不消。众位觉得何如?”世人听罢,俱各欢乐,道:“好极,好极!就是如许罢。但只一件,此中有人丁多的,有少的,这如何样呢?”史云道:“全有我呢,包管平允,谁也不能亏损,谁也不能占便宜。实在乡里乡亲安在乎这上头呢,但是办事必得要公。大师就辛苦辛苦罢,我到张大哥那边给他送信去。”世人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