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云听了,鼓掌大乐,道:“张大哥为人诚笃,忠诚不足,现在得了女儿,将来必有好报。这是他老伉俪一片至诚所感,各位到此何事?”世人道:“因要与他道贺,故此我等特来计算。”史云道:“很好,我们庄中有了丧事,理应作贺。但只一件,你我俱是费事之人,家无隔宿之粮,谁是充沛的呢?大师这一去,人也很多,岂不叫张大哥难堪么?既要与他道贺,总要大师真乐方好。依我倒有个主张。我们原是鱼行心机,乃是本地风景。大师以三日为期,全要辛苦辛苦,奋勇捕了鱼来,俱各交在我这里出脱。该留下我们吃的留下吃,该卖的卖了钱买调和沽酒,全有我呢。”又对一人道:“弟老的,这两天你要常来。你到底认得几个字,也拿的起笔来,有能够写的必要帮着我记记方好。”本来此人姓李,满口答允道:“我每天早来就是了。”史云道:“更有一宗要紧的,是日大师去时,务必连桌凳俱要携了去方好。不然,张大哥那边,如何有这些凳子家伙桌子呢?我们到了那边,大师脱手,干脆不消张大哥筹措,叫他伉俪安安稳稳乐一天。只算大师凑在一处,热热烈闹的吃喝一天就完了。别的送礼送物,皆是虚文,一概不消。众位觉得何如?”世人听罢,俱各欢乐,道:“好极,好极!就是如许罢。但只一件,此中有人丁多的,有少的,这如何样呢?”史云道:“全有我呢,包管平允,谁也不能亏损,谁也不能占便宜。实在乡里乡亲安在乎这上头呢,但是办事必得要公。大师就辛苦辛苦罢,我到张大哥那边给他送信去。”世人散了。
正说间,只见有很多人抗着桌凳的,挑着家伙的,背着大锅的,又有倒换挑着调和的,另有合股挑着菜蔬的,纷繁攘攘送来,老儿接迎不暇,顿时放满一院子。也就是绿鸭滩,若到别处,似如许行情面的也就极少儿的。满是史云筹措帮手。却好李弟老的也来了,将东西点明记账,一一收下。张老儿唯恐错了,还要本身记了暗记儿。来一个,史云叮嘱一个,道:“乡亲,明日早到,不要迟了。千万,千万!”到傍晚时,俱已收齐,史云方同李弟老的归去了。
李氏又寻觅茶叶烧了开水,将茶叶放在锅内,然后用瓢和弄个不了,方拿过碗来,擦抹净了,吹开沫子,舀了半碗,擦了碗边,递与牡丹,道:“我儿喝点热水,暖暖寒气。”牡丹见她殷勤,不忍违却,赶紧接过来,喝了几口。又见她将叶取出,重新刷了锅,舀上一瓢水,找出小米面,做了一碗热腾腾的白水小米面的疙瘩汤,端到蜜斯面前,放下一双黄油四棱竹箸,一个白沙碟儿腌萝卜条儿。牡丹过意不去,端起碗来,喝了点儿,尝着有些甜津津的,倒没有别的味儿,因而就喝了半碗;咬了一点萝卜条儿,觉着扎口的咸,赶紧放下了。她因喝了半碗热汤,顿时将寒气散出,满面香汗如沈。婆子在旁瞥见。赶紧掀起衣衿,悄悄给牡丹打扫,更暴露本来脸孔,鲜妍非常。婆子越瞧越爱,越爱越瞧,如获珍宝普通。又见张立出去。问道:“闺女这时好些了?”牡丹道:“请爹爹放心。”张立听蜜斯的音声改换,不像先前微小,并且活了不敷五十岁,向来没闻声有人叫他“爹爹”二字。现在听了这一声,仿佛成仙了道,醍醐灌顶,从心窝里收回一股至性达天的乐来,哈哈大笑,道:“妈妈,好一个闺女呀!”李氏道:“恰是,恰是。”说罢,二人大笑不止。此时天已发晓。李氏便合张立商讨,说:“女儿在县宰处,必是珍羞甘旨惯了,千万不要委曲了她。你卖鱼返来时,千万买些好吃食返来。”张立道:“既如此,我多秤些肥肉,再带些豆腐白菜,你道好不好?”李氏道:“很好,就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