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仿佛运粮河边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
“嗨咋嗨咋……嗨咋嗨咋……”
如同一幅晕染开来的水墨画卷,用工笔的伎俩勾画出流利的线条,又用适意的涂抹描画出浅妆本质。
达成所愿,不免欣喜若狂。
呼吸悠长的灵璧扇了扇纤长的睫毛,缓缓展开运粮河水般碧清的眸子,喃喃自语:“倒是很有两分‘我欲乘风归去’的气度……”
一个寒噤沿着她的脊梁直流下去,哪还管甚的仙家气度。
还真就这么蓬了起来。
“喔啰啰……喔啰啰……”
迫不及待地想要奉告先生听,她有预感,非论陈先生这是怎的了,都会感到欣喜的。
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乘机而动,但有河水拍岸,就要迎头赶上去,卷起雪千堆,借此机遇重见天日。
只颀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若风再大些,她说不得真能振翼遨游,飘到东,飘到西,最好能飘到运粮河的绝顶……恰美意里仍旧惦着“共剪西窗烛”。
撑篙,摇橹,抬索,扬帆,温存的运粮河水喧闹起来,有风涛之险,但无人惊畏。
“衣袂翩翩,宛然若跹,就跟仙女儿一样……”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量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根,摇扭捏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温馨!”
高凹凸低的灰瓦,错错落落的石墙,柳门,竹巷,野草,青苔,另有身后不算丰茂的石塘山,飘漂渺渺的云,同那散不开的雾。
未干墨点儿般漾着水意的双眸中,是几欲溢出的倾慕。
乃至河岸瞧着虽则粗暴轻浮又固阴沍寒的分歧群,却能在河水的冲刷下经年不塌。
从心头淌过,从无痕,到有迹。
并且她今儿但是滴酒未沾……自是不测之喜。
鼓了鼓肉嘟嘟的腮帮子,“噗”的一声,灵璧吹散挣扎着不情不肯覆回额前的刘海,放它们去飞,耳畔倏然响起喟然长叹的“嗟乎”之声。
如许的气度!
打量着身上一色半旧的家织布粗裙,浅墨色的眉头翻过一座山,复又撩起粉嫩嫩的眼皮,视野跟着掠过老柿树身上班驳的肌理,还是耷拉了下来。
纵使灵璧生于斯善于斯,血脉中就流淌着江南的水色。眉间有江山,眼底存俚雅,亦没法熟视无睹。
未经砥砺的河道时而宽时而窄,时而交汇于湖沼,彭湃起连天的芦荡同荷塘。
不容她考虑,“时运不济,运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喟叹声,已经在几不成闻的唤风号子,另偶然而高亢时而降落的船工号子的相和下,同山前采石塘中声声入耳的“兄弟们啊,上力打啊!吃猪肉啊,喝烧酒啊……”的打石号子更唱迭和,赴曲随流。
在这大到一座山小到一块石头都是圆润小巧模样的平原上,如许高耸嶙峋的面孔,亦来源于土质的造化。
山风满谷,云始淡,雾始轻,淈泥扬波,激越昂扬的上滩号子拔地而起,直欲破空而去。
不觉地阖了阖眼,心下稀有儿,又缓缓跟上两步,道理当中料想以外,长江大河般的山风在六合间奔腾,充塞着穹庐,嘴歪眼斜,灵璧圆团团的喜庆小脸儿刹时跑偏,就连鼻孔都不普通凹凸,难怪一口气上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