氤氲着潮湿水汽的鲤鱼风裹挟着亲热的水腥气,叫人忍不住想要掬一捧来尝。
又有几不成闻的呢喃被丢进风中,骨碌骨碌地翻着跟头,捞过来谛听,似是甚的“先师保佑……”
只半晌,又耷拉着眼角垂下了小脑袋。
未干墨点儿般漾着水意的双眸中,是几欲溢出的倾慕。
也许先得落地……
只颀长的远山眉缓缓翻过两座山……若风再大些,她说不得真能振翼遨游,飘到东,飘到西,最好能飘到运粮河的绝顶……恰美意里仍旧惦着“共剪西窗烛”。
浑身三万六千个毛孔都在作劲儿,吃奶的力量都用上了,才算勉强扎住了脚根,摇扭捏摆地稳住了身形,又忙不迭地安抚手里猎猎作响的粗裙:“乖啊,温馨!”
半山腰间挂着青涩果实的老柿树下,发梳髽鬏的灵璧伸长了脖子,盯着一个懒腰欣欣然挑出崖壁的苍劲老枝,暗自入迷。
汤汤乎,昂昂乎。
回黄转绿的桑林这头,石塘村枕山栖水,错落有致的房舍散落在空濛的山色间。
脚下亦是不觉地趔趄,小小的身子东倒西歪的,仿佛运粮河边仪仗般沿岸而伏的芦苇。
高凹凸低的灰瓦,错错落落的石墙,柳门,竹巷,野草,青苔,另有身后不算丰茂的石塘山,飘漂渺渺的云,同那散不开的雾。
遐思悠远的唤风号子荡开清泠泠的波纹,水势盈盈欲泼,所谓的河床被挤成荏弱的两条,仿若一个不留意,就会漫过一夜雪满头的丛丛芦苇,溢入两岸染过色的棉田桑林中去。
水是轻柔绵长的,一如江南人的婉约和顺,水位却不低。
不过寸步,不及站定,额前的齐平刘海仿佛“嗖”地蹿上了筋斗云,上天上天。
“咦?”灵璧睁大了双眸,先生这是怎的了?
屏气凝神,呆呆地立在风口,又不知畴昔了好久,方从冷傲中回魂。
不觉地对峙着,也不晓得畴昔了好久,跟着“喔啰啰……”的唤风号子渐次降落下去,就跟换了个风似的,突然敛住火爆脾气,和顺地叫民气不足悸。
六合顿开,挨挨挤挤蹭着灵璧的山风复又嘚瑟了起来,“嗖嗖嗖”地蹿上蹿下,灵璧都能闻声它尽情的笑声。
山风满谷,云始淡,雾始轻,淈泥扬波,激越昂扬的上滩号子拔地而起,直欲破空而去。
不容她考虑,“时运不济,运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的喟叹声,已经在几不成闻的唤风号子,另偶然而高亢时而降落的船工号子的相和下,同山前采石塘中声声入耳的“兄弟们啊,上力打啊!吃猪肉啊,喝烧酒啊……”的打石号子更唱迭和,赴曲随流。
竟然壁陡的河岸就如许日复一日的冷静蓄力,乘机而动,但有河水拍岸,就要迎头赶上去,卷起雪千堆,借此机遇重见天日。
迫不及待地想要奉告先生听,她有预感,非论陈先生这是怎的了,都会感到欣喜的。
不觉地阖了阖眼,心下稀有儿,又缓缓跟上两步,道理当中料想以外,长江大河般的山风在六合间奔腾,充塞着穹庐,嘴歪眼斜,灵璧圆团团的喜庆小脸儿刹时跑偏,就连鼻孔都不普通凹凸,难怪一口气上不来。
亦如江南人水色造化的柔韧。
江南水色造化的黏土,日头底下一晒,硬邦邦的像石头,搁水里一泡,又显出一种固执的韧劲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