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木但是立,松开缆绳,兰舟曳然远去,满河月光摇成锋利的碎片。
能成为王某的棋子,也算是你平生之幸!王子乔淡然回身,再也不屑一顾。
豪笑声中,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从荫翳中走出,拱拱手:“子乔先生真是名不虚传!石勒自问一起蹑手蹑脚,藏匿行迹,不料还是瞒不过先生的法眼。”
王子乔一叶轻舟,溯流而上,悄悄驶近城东郊野。
“那小子不好对于。不知怎地,总感觉看不透他。幸亏他既入了侯府,存亡便操于我手。只是――”王子乔的目光投向远方的茫茫淮水,相传淮水下有一条暗潮,直通八荒以外的无尽海。
“本日之耻,石勒毕生不忘。”
高倾月道:“佛门有位法号道安的高僧,是燕击浪的老友。你还不知,燕击浪已经放出话来,如果道门再敢尽情殛毙僧侣,他也会大开杀戒,屠尽道门小辈。”
“你说的,来的轻易,去的无痕。”
王子乔凝睇着石勒的眼睛,灰黄的瞳孔深处,闪烁着一缕野心的火焰。他莞尔一笑,这是小我物,也答应作局上一枚新的棋子?
“倾月,你晓得的。”王子乔侧过甚,悄悄看着男人表面明朗的侧脸,“这是我的赋性。”
“我替先生不值啊!”石勒站在岸上,顿足长叹,“先生才调惊世,名震八荒,可惜在这纸醉金迷的建康城中蹉跎光阴,沦为朱门世家找乐子的清客!”
箫声幽幽响起,王子乔轻按箫孔,临风吹奏,恰是他名动建康的一曲“华亭难复”。
“石勒――”王子乔微一点头,“王某素未听闻。”
高倾月悠然一笑:“当然很好。由他去当出头鸟,为你我冲锋陷阵。子乔,不如我找人宰了道安,激他脱手如何?”
隔了好久,石勒渐渐弯下腰,从河底捡起金锭,死死攥住。黄金灿亮的光,刺痛他的眼睛。
“想与王某合作,你够资格么?”王子乔心念数转,忽而嘲笑出声。
永宁侯府,琉璃碗底,两滴鲜血缓缓相触,融会在了一起。
高倾月道:“陛下这些日子患得患失,既想一统王权,又不想和世家道门完整分裂。故此颁下旨意,定于下月月朔,佛门与大晋道门在城北的钟山升坛辩道。若佛门得胜,陛下会在京都划出一座寺院,赐为佛门传法之所。如果败了,佛门就要打道回府,重返灵荒。”
“啪嗒”一声响,金锭落入河中,冰冷的水花溅在石勒脸上,沿着眼角缓缓淌落。
两旁的浓荫林影里,模糊闪烁着铁甲的寒光,夜风也透出丝丝肃杀,仿佛一根根绷紧的弓弦。王子乔视而不见,缓缓走上山颠处的知音台。
高亢的箫声垂垂低徊,悲惨复反,月光为之黯然。男人舞姿沉郁,盘桓起伏,一如孤鹤折翅,眺望故乡的苇草水塘,收回哀声断鸣。
“乐声只是人之情欲罢了。”王子乔收回目光,淡然说道。
石勒笑道:“我倒是留意先生好久了。好不轻易,才找到一个和先生独处的机遇。有些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我会极力。”高倾月轻叹一声,“你那边的事情顺利么?”
王子乔沉声道:“想要改天换地,颠覆局势,佛门就毫不能败!”
箫音杳杳渺渺,似一缕一缕散在溶溶月色里。男人广袖低垂,抬首折腰,恍忽化作百年前的陆机,欣然回顾故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