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超只带了两个挎刀的侍从,乘马跟在陈操之的牛车前面,出了郡城西门,来到小镜湖畔。
陈操之道:“万物生起、窜改、坏灭,必有其因,缘则附之——家母曾在钱唐灵隐寺为我许下长命灯,嘱我每年佛诞日要礼佛供僧,而郗参军也信佛,这便是因,我在此肄业、郗参军去会稽请谢安石出山,这便是缘,人缘际会,便有了通玄寺塔的畅快一辩。”
陈操之谢过陆使君抬爱,郗超笑笑,未再多言,只是让酒保把幕后的乐妓撤去,嫌那音乐聒噪。
本来边说边行就已来到了桃林小筑外,陈操之浅笑道:“桃花已寥完工泥碾作土了,只要桃叶和流水。”请郗超入草堂坐定,刘尚值也在,得知面前这个美髯男人是名满江左的郗超郗佳宾,一时有点手足无措。
执事来报褚丞郎求见,想必是褚俭听闻郗超在此,想来拜见,陆纳一口回绝:“不见!就说我有高朋相陪,褚丞郎如有公事,明日到署衙再说不迟。”
以郗超的家世、名誉和官位,说这类话涓滴不会让人感觉他是傲慢,反而是毫不敌情、萧洒天然。
陆纳解释道:“这个褚丞郎,气度狭小,雅量全无,与操之同为钱唐县人,不思提携掉队,却多次想凌压同亲后辈,先是表示徐藻博士不出操之退学,后又教唆其子教唆,想操纵我侄陆禽与操之敌对,最可恼的是收留被钱唐陈氏逐出宗族的败类陈流,在庾内史面前诬告陈操之,庾内史不察,当堂就要打消操之的定品资格,乃至弄得定品考核时斯文扫地,连我这个吴郡太守也颜面无光。”
陆纳自发得郗超是谈笑,入桓温军府做司马、参军、记室的都是些甚么人?瑯琊王氏、太原王氏、陈郡谢氏、高平郗氏、吴郡顾氏,无一不是顶级门阀,在军府历练数载,出来都是坐镇一方的豪强,不是刺史、便是太守,当然了,在军府做供人差遣的浊吏胥曹也何尝不成,但那样又哪有出头之日!便笑道:“入西府何如做我的文学掾安逸,优游诗画,正合适操之,只是操之春秋尚幼,来岁吧,来岁蒲月我派人去钱唐征召。”
陆纳道:“萧洒不拘,圆转无碍,这是支愍度的‘心偶然’说,佳宾入佛深矣。”
午宴直至未时末方散,郗超先前看了陈操之画的《碧溪桃林图》,得知陈操之住处便是那画中草堂,甚感兴味,便要前去旅游,又请陆使君不必相陪,他要与陈操之持续辩难。
郗超讶然道:“操之的竖笛这般精美吗,江左乐律第一的桓伊都赏识操之?”
陈操之躬身道:“愿附桓大司马、郗参军骥尾,为国效力。”
陈操之侧头迎着郗超的目光,缓缓道:“有一句话我对本身母亲也没有说过,本日奉告郗兄,我最火急的设法便是让钱唐陈氏重归士族,只要做到了这一步,才气考虑其他。”
郗超说得很坦直,陆纳看了陈操之一眼,深为这俊美多才的少年可惜,说道:“我欲辟操之为我郡府文学掾,郗参军觉得如何?”
郗超点头道:“好。”手指火线道:“操之,这就是你画的碧溪桃林吧?”
……
苍茫险阻的前路一下子变得如此清楚,陈操之内心真是波澜起伏,嫂子丁幼微曾为他阐发过这些,陈操之也都一步步再做,但无上位者接引和指导,比如暗夜摸索,不免迟缓,当即深吸一口气,回身正对着郗超,长揖到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