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温一向绷着的脸一松,对陈操之的狐疑尽释,笑道:“此事且容再议,檀玄、毛虎生虽善用兵,但管理州政则不如陈掾,还得另觅良材啊,陈掾且先居建康为我催促朝廷赐我王爵之事——”
陈操之对这个年仅十七岁的王珣说失敬绝非客气语,王珣保存后代的行书帖《伯远贴》是年代仅次陆机《平复贴》的书法奇珍,乾隆三希堂之宝——
陈操之发觉到桓熙的仇恨目光,含笑以对,却又发觉桓温次子桓济也是对他衔恨在心的模样,不免惊奇,他与桓济干系虽不算好,却也不差啊,莫非桓济受其兄勾引,也愤恨起他来了?
王珣出身琅琊王谢,祖父便是鼎鼎大名的王导,父亲王洽是王导诸子中名声最响的,王羲之曾说王洽书法不在他之下,只可惜短折,陈操之赴吴郡肄业前王洽便已经归天,王珣之母苟氏也是当时申明极盛的女书家,谢道韫幼时曾向苟氏请教过,王珣少有才名,神明朗悟,本年十七岁,为桓温辟为军府主簿,其章、表、书、记、文、檄,不待草拟,一笔而下,书风超脱,文辞华丽,甚得桓温正视——
桓温让陈操之、冉盛就住在将军府外院客房,以便传见。
陈操之笑道:“客岁高侍中为钦使,长康为何分歧行,路程两万里啊。”
王珣作为琅琊王氏的后辈,对陈操之却出奇地恭敬,的确有些奉迎,说道:“鄙人从叔逸少公活着时屡赞陈刺史乘法有别人难及之处,鄙人欲向陈刺史就教久矣,今幸陈刺史返来,何其幸也。”亲为陈操之执缰前导——
陈操之道:“鄙人离钱唐已经三载,不能为父母坟头添一抔土,心实不安,请明公允三月之期,让鄙人回籍祭祖,然后回建康为明公效力。”
冉盛叹服道:“阿兄当真是算无遗策啊,本来在洛阳时,阿兄与沈将军密议的便是此事!”
顾恺之扼腕长叹道:“惜哉,我在西府不知此事,不然定要求桓公让我出使。”感喟声未绝,却又脸露笑意道:“子重,见过我家小惟清没有,当是汝家伯真之良伴否?”
桓温点头道:“我晓得了,陈掾赶路辛苦,风尘仆仆,且先去沐浴,然后赴宴。”
陈操之道:“明公,慕容垂非可驯之人,明公如何委他以豫州司马之重担!”
桓温笑道:“慕容垂亦曾建议乘胜扫平关陇,但苻坚已经昂首称臣,伐之师出知名啊。”
陈操之看着这个身量短小但端倪明朗的幼年官吏,依罕见些眼熟,说道:“似在王右军府上见过,不敢肯定。”
陈操之因为司马道福和慕容钦忱这两个女人,获咎了桓温的两个儿子,冲突已趋激化,风雨如晦,变故将生。
陈操之也晓得桓温现在已无精力伐秦,但慕容垂建议伐秦明显并非全为大晋着想,慕容垂决计交好桓熙,天然是因为桓熙是桓温世子,今后是要做天子的,以桓熙之愚,慕容垂之智,江东将有大祸——
……
李静姝所生的桓玄已快三周岁,桓玄固然年幼,但言语清楚,边幅也是清秀敬爱,身量较同龄幼儿高大,桓温甚是嬖爱这个季子,让桓玄坐于他舆床边,不时与桓玄低声谈笑。
陈操之从速行礼道:“本来是元琳兄,失敬。”
桓温点点头,问:“冀州总领河北,应有文武全才者坐镇,陈掾既离职,当以何人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