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在外间的陈操之蓦地惊醒，翻身下榻，走出去问：“娘，你还好吗？”
小婵蹑手蹑脚来到外室，小案灯盏犹明，火盆炭火暗红，矮榻上的操之小郎君侧卧着，睡梦里眉头也微微蹙着，白净俊美的脸庞略显蕉萃——
陈操之道：“儿睡足了，儿睡得香，以是睡一会就充足了。”对小婵道：“小婵姐姐去睡一会，就睡内里矮榻吧，还是暖烘烘的。”
两小我便并肩坐在四屏大床的箱檐上，等待着直到天明。
十月初七夜里，陈操之还是在母亲床前跪坐相陪，陈母李氏道：“丑儿，你到外间睡一会，娘身子还好。”
小婵眼睛无声地流满双颊，低下头偷偷擦拭，不敢让老主母看到。
陈操之道：“那好，有劳长康了。”
这日是十月初8、癸丑日，陈母李氏让英姑帮她洗脸梳髻，然后命小婵叮咛来福，去把族长陈咸和四伯陈满、另有东楼陈谟的嗣母周氏请来，这是东、南、北三楼的家主，陈母李氏要立遗言。
……
正这时，四屏大床上的陈母李氏俄然颤抖起来，小婵从速起家去看，急问：“要不要喊小郎君起来？”
杜子恭才刚起床，传闻晋陵顾恺之求见，仓促洗漱后出迎，顾恺之一见杜子恭便深深作揖，说了代陈操之来请杜师去为陈母李氏祈福禳灾之意，要求杜师当即解缆前去陈家坞。
陈操之无语凝泪，听着母亲向两位伯父和一名伯母交代说一旦她身故不要厚葬，金珥珠玉之物一概不送，厚葬不但伤财，并且徒惹盗墓摸金之辈觊觎——
这一夜陈操之彻夜无眠，老友顾恺之、徐邈都陪着他在陈母李氏寝室的外间侍坐，宗之和润儿不肯去睡，呆呆地立在祖母床前，看着半睡半醒的祖母，这两个孩子惊骇到手脚冰冷，模糊记起其父陈庆之归天时的恍惚印象。
陈操之是不信这些的，但母亲倒是坚信，他不能违逆母亲的情意，母亲一世为善，应当没甚么好忏悔的。
陈母李氏道：“老妇另有后事，没交代呢，好歹要，挺过这一夜。”
陈母李氏笑了笑，说道：“小婵，仓禀积存你都晓得的，另有簿籍田册都是你办理，西楼陈氏的家底你比六丑还清楚哦，在六丑娶妻之前，你要帮六丑打理这个家啊。”
陈母李氏眯起眼睛看了看西斜的暖日，慈爱地笑道：“气候真好。”
陈操之道：“儿白日里小睡了一会，现在不困。”
陈母李氏道：“去睡，不然娘不喜好，莫要为娘身材好些了你却病倒了。”
陈满和周氏都安抚陈母李氏莫要多想，好生将养身材，会好起来的。
杜子恭道：“请顾公子稍等，待我去拜祭了三官帝君再随你去。”
陈母李氏神智腐败，只是衰弱得很，走几步就气喘，只得卧床。
陈母李氏又想了一会，说道：“因季子体弱多病，十一年前老妇——曾在灵隐寺——为其许下长命灯，老妇只要这件事有愧于三官帝君和杜道首。”
陈母李氏想了一会，点头道：“老妇平生未有负苦衷。”
顾恺之便带了两个部曲，由来德驾车前去钱唐县城，赶到杜子恭府上恰好天亮。
自主夏季母亲病重以后，陈操之忧心母病，是忘了每夜为母亲吹竖笛了，从速笑道：“只要母亲喜好听，儿子随时能够吹奏，今后每日迟早都为母亲吹一曲可好？”